“我只想知道,真正的岁景行在哪里?”
温时宜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地盯着吴德:
“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想好了再开口,我的耐心有限。”
吴德脸色变了又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低下头:
“夫人,我说……我都说……”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启齿,道出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字字都带着尘封的沉重。
当年岁景行赶考途中,确实遭遇了山匪,惊慌之下坠入深崖。
只是他命不该绝,被进山打猎的人救了回去。
救他的,正是如今府中那位“岁景行”的父亲,名叫岁昌吉。
而府中那个冒牌货,原是岁昌吉的独子,岁家平。
“什么?”
岁老汉猛地失声打断吴德之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你……你是说,府里那个冒牌货叫岁家平?”
岁老太也撑不住了,声音发颤:
“他爹……真叫岁昌吉?”
吴德不明所以,只老实点头:
“正是。”
他顿了顿补充:
“当初我也不知情,后来跟着岁家平偷偷回了几趟老家,才知道这些。”
“造孽啊!”
岁老太忽然一声哭嚎,泪水汹涌而出,顺着皱纹沟壑往下淌。
温家众人见二老反应如此激烈,皆是满脸疑惑。
岁无忧初听到“岁昌吉”与“岁家平”这两个名字时,心头便隐隐有了猜测。
此刻见爷奶这般模样,更确定其中必有渊源。
“奶奶,您先别着急!”
她上前扶住浑身发抖的岁老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又转头看向吴德,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吴德,接着往下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是,大小姐。”
吴德被那眼神看得一哆嗦,连忙应声。
话一旦开了头,剩下的便顺了许多。
当年岁景行坠崖后,被崖边的树枝挂住,虽保住性命,却因头部撞到石头,昏迷了过去。
岁昌吉进山打猎路过时救了他,还请了大夫诊治。
待他醒来,竟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名叫岁景行,要去京城赶考。
岁昌吉见他眉眼竟与自家独子岁家平有八分相似,连姓氏都一样,只道是天大的缘分。
岁景行便在岁家住了下来,与岁家平也相处得也颇为投缘。
岁景行随身之物尽失,恰逢岁家平也要进京赶考。
便由岁家平托学院夫子帮忙,补办了文牒路引,两人结伴上了路。
进京后,岁景行一日在街上偶遇温时宜,当场便看痴了。
岁家平打趣他,说像他们这般无权无势的穷书生,想娶将军府嫡女,除非能高中状元。
谁知一语成谶,岁景行竟真的高中状元,而岁家平却名落孙山。
游街之后,岁景行鼓起勇气上门求娶,本没抱希望,将军府却意外应了。
他一朝高中,又得娶高门贵女,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可岁家平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不平却像野草般疯长。
明明是自家救了他的命,如今两人的境遇却天差地别。
后来岁景行邀他住岁府,认他做“二爷”,也被他拒绝了。
岁景行无奈,只得出钱在桂花巷给他租了个小院。
起初,岁景行与温时宜成亲后,也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直到有一日,他的记忆忽然恢复了。
记起了乡下的父母兄弟,记起了有孕在身的发妻宋清弦。
他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纠结再三,便带着吴德去了桂花巷,想跟视作亲兄弟的岁家平喝杯酒,倾诉心事。
却没料到,岁家平早已对他怀恨在心。
趁他喝醉,竟将他囚禁了起来。
而自己,则顶着“岁景行”的身份,回了岁府。
吴德跟在真岁景行身边多年,很快就察觉出眼前这人不对劲。
岁家平本就奸诈,立刻发现了吴德的异样,索性坦言。
岁景行已被他杀了。
若是吴德敢声张,他便反咬一口,说吴德是同谋。
吴德被这话吓破了胆,不仅不敢暴露,反倒处处替他掩饰。
这一瞒,便是十几年。
“你说他把真老爷……囚禁了?还是真的杀了?”
温时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我夫君……他现在在哪?”
吴德缩了缩脖子:
“前几年……我跟着岁家平去看过一次,好像被关桂花巷那处宅子的地窖里……至于现在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岁昌吉……那个杀千刀的!”
岁老汉忽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我二弟的儿子啊!他……他竟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岁老太在一旁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泪水糊了满脸,一声声哽咽像是刀子割在人心上:
“我的儿啊……苦了你了……”
亲耳听见儿子被囚禁十几年的遭遇,她的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当年逃荒路上,那时他们兄弟俩带着家小一路颠沛。
岁老汉膝下大大小小四个孩子嗷嗷待哺。
二弟岁昌吉却只有岁家平一个独子。
一路上,二弟没少抱怨他们拖累,骂骂咧咧嫌负担重。
走到半路,竟真的狠下心,带着年幼的岁家平偷偷走了,把他们一家扔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他怎敢……怎敢啊!”
岁老太捶着胸口哭:
“老幺就算改了名字,可眉眼总归像家里人,他就认不出那是自家亲侄子?明知道是亲人,还纵容儿子下这等毒手!”
温家众人这才彻底明白,难怪岁家二老反应如此激烈。
岁昌吉竟是岁老汉的亲弟弟!这场纠葛,竟是岁家手足相残的丑剧。
岁无忧眼神一凛,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外祖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桂花巷。”
温老将军当机立断,对着身后的长子温庭钧道:
“庭钧,备三辆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随我去桂花巷!”
一行人匆匆出了密室,将吴德像拖死狗似的拎上马车。
谁都没料到,岁家平在外头养外室的宅子,竟是关押岁景行的牢笼。
自从楚姨娘母子仨搬走,也就没有人能在意此处。
却不想,真正的岁景行被暗无天日的关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