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了家里,岁老汉叫住岁家兴:
“老大,你跑一趟村长家,请他明天中午带着一家老小去醉仙楼吃饭。”
“好嘞!爹。”
岁家兴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大伯,等一下。”
岁无忧又喊住他,转身从马车上拎下几个礼盒:
“把这些带上,给村长爷爷家当谢礼。”
这是她和奶奶特意挑的,里面有镇上的点心、上好的布料,还有两坛新酿的神仙醉。
村长明知裴文锦是官家公子,还硬着头皮上门帮忙说话,这可是天大的情分。
自古民不与官斗,换作旁人,躲都来不及,哪敢往枪口上撞?
“成。”
礼盒不少,岁家兴一个人拎不动,扭头冲屋里喊,叫上了自家两个小子:
“长平、长安,出来搭把手!”
两个半大的小子应声跑出来,父子仨一人拎着两三个礼盒,往村长家去。
一路上撞见不少榆柳村的老少爷们,见他们拎着沉甸甸的礼盒,眼里虽馋得慌,却没人敢多嘴。
那官家公子昨日在村里喊打喊杀的狠劲还没过去,谁都清楚,这份体面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到了村长家院门口,岁家兴扯着嗓子喊:
“村长叔,在家不?”
“在嘞!”
院里传来回应。
村长正坐在梨树底下抽旱烟,听见动静,拎着烟杆迎出来:
“哎呦,是家兴啊!快进屋坐,这是……拎的啥?”
岁家兴把礼盒往院里石桌上一放,笑着道:
“村长叔,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多谢您昨日肯出面帮忙。对了,我爹让我来请您,明天中午带着婶子和孩子们,去醉仙楼吃顿饭,热闹热闹。”
村长瞅着那些礼盒,又听说明天要去醉仙楼,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昨日那事本就是我该做的,哪能再让你们破费?”
“叔您就别推辞了。”
岁家兴将礼盒往石桌中间推了推,笑道:
“我家如今能顺顺当当的,多亏了您仗义执言。再说,这也是我家老三和无忧的意思,您要是不去,他们该觉得我没把话带到了。”
“家兴......这......你们也太客气了,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村长看着石桌上礼盒堆成山,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里门清。
自己在那贵公子面前说得话,那不跟放屁差不多。
他一个泥腿子,人家能把他放眼里?
“村长爷爷,您就别推托了。昨天要不是您帮着说上两句话,我娘她们准得吃亏。”
一旁站着的岁长平也插了一句话。
昨日,真是村长爷爷帮着拖延了一会时间。
要不,就算是小妹回来,他们一家亏也吃了。
岁家兴笑道:
“村长叔,您看孩子都这么说。您呀,就别和我们客套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中午,咱们一块去醉仙楼吃饭。您在家里等着就成了,我们会派马车来接。家里还有事,我这就回去了。”
他说着话,带着两个小子转身出了院子。
村长看着满桌子的礼盒,心中感叹不已。
岁家真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帮着他们家,不亏。
这时,钱秀兰端着刚沏好的茶从屋里出来。
见了桌上的礼盒,不由一愣:
“爹,这是……”
“这是岁家的送来的谢礼,明天还请咱们去醉仙楼吃饭呢。”
村长解释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你说这岁家,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钱秀兰把茶递给村长,笑道:
“那敢情好呀!”
她心里清楚,这顿饭不止是谢礼,更是岁家记着情分的意思。
岁家指定往后会飞黄腾达,他们家跟着,也能越过越好。
翌日一早,岁家人用过早饭,带着香烛纸钱上了卧牛山。
岁无忧扶着岁老汉,岁长乐扶着岁老太,一步一缓地往坟地走。
说是岁家的祖坟,其实如今葬着的只有岁老汉的爹娘和宋清弦。
岁家是逃荒才到榆柳村安家的,祖坟也不在这。
三座坟茔修葺得整齐,碑上的字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
李梅花早让人备好了祭品,纸钱、香烛、瓜果摆了满满一地。
岁老汉亲手点燃三炷香,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深深鞠了三躬,插进香炉里。
火苗舔着香灰,袅袅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
“爹娘,我带着孩子们来看你们了。”
他声音有些发颤,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汽:
“景行出息了,中了状元。无忧的病也好了,如今是……是郡主了。咱们岁家日子越过越红火,您二老在天有灵,该放心了。”
岁家儿孙们跟在岁家二老后面跪拜磕头。
祭拜完,岁老太攥着岁无忧的手,一步步来到宋清弦的坟前。
坟头的青草刚被打理过,墓碑擦得干干净净,只是看着总让人心头发沉。
她蹲在坟前,用袖子细细擦着碑上的浮尘,指尖抚过冰冷的石面,哽咽道:
“清弦啊,景行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呢。还有无忧,你瞧瞧,她的病全好了,出落得比谁都俊。你这傻孩子,命咋就这么苦……”
“你的亲生爹娘也找到了,他们是当今的长公主和驸马爷。你这个傻孩子,命也太苦了些。你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是郡主娘娘......”
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已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这个三儿媳妇,生前总是安安静静的,见人就笑,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偏偏就是命苦了些。
堂堂郡主,金枝玉叶。
本应该金尊玉贵的养着,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却命运多舛,落得个芳华早逝的下场。
岁无忧接过温时宜递来的三炷香,规规矩矩的跪拜磕头:
“娘,无忧来看你了。爹现在很好,我们都好好的,你在那边,也一定要好好的。”
岁景行站在一旁,望着墓碑,喉结剧烈滚动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许久,他才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念念,我回来了......”
他与宋清弦本就是少年夫妻,情投意合。
那时他还是个穷书生,她陪着他寒窗苦读,给他缝补浆洗。
再相见时,却是佳人已逝,却只剩一座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