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宜牵着岁长乐的手,缓步走到宋清弦坟前。
娘俩规规矩矩跪下,她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声音温和却郑重:
“姐姐,您安息吧。往后夫君和无忧,我定会用心照看,绝不负您。”
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姐姐,打心底里敬重。
能让岁家人如此记挂,定是位极好的女子。
岁景行早已跪在坟前,双肩剧烈颤抖,泣不成声。
当年他赴京赶考,清弦送他到村口老槐树下,踮脚替他理了理衣襟,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那时的风是暖的,槐花香是甜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竟是永诀。
如今归来,昔日的温柔佳人成了冰冷坟茔。
他心如刀绞,喉头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话,只有一遍遍重复着,
“是我对不起你……我回来晚了……”
岁家二老站在一旁,看着儿子悲痛的模样,不住地摇头叹息。
岁老太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这都是命啊……清弦那孩子,是个命苦的……”
一行人祭拜完毕,气氛沉甸甸的。
小孩子们哪能体会这些生离死别,想到要去醉仙楼,一个个都乐疯了。
回到家时,日头已爬到头顶。
温时宜看了看天色,对车夫吩咐道:
“去趟村长家,接叔婶和孩子们过来,该去醉仙楼了。”
车夫应声赶车去了。
众人也回去重新换了衣裳。
不多时,车夫便载着村长一家回来了。
村长媳妇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手里牵着小孙子,脸上带着拘谨又欢喜的笑:
“让你们久等了,这衣裳穿得磨蹭了些。”
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上醉仙楼吃饭。
昨儿听老头子,可是把她喜得不行。
“我们也是刚收拾妥当,这会去时间正好。”
岁老太热情地招呼着,把村长媳妇往马车上拉。
几辆马车再次出发,连带丫鬟一起往镇上赶去。
路上,村长笔直的坐在马车上,稀罕的四处张望,忍不住跟岁老汉感叹:
“岁老哥,你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红火了。”
岁老汉望着窗外,笑得脸上褶子堆了起来:
“咱们往后的日子,都会越过越红火,只盼着往后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说话间,醉仙楼已在眼前。
刚到门口,就见陈掌柜满脸堆笑地迎出来:
“可把各位盼来了!包厢都备好了,今儿的菜保证合各位口味!”
一行人往里走,就见昨日那黑衣男子推着轮椅从不远处缓缓而来。
轮椅上的白衣男子瞥见岁无忧,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如旧。
岁无忧心头一动,当即扬起笑脸,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好巧呀!你们也来这儿吃饭?”
萧承曜与季临川皆是一怔。
这姑娘打招呼的方式,倒真是……直白得有趣。
“是。”
萧承曜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漾开点笑意,顺着她的话问:
“你们也来吃饭?”
季临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睨了眼萧承曜,见他竟真的顺着话头接了,忍不住暗自嘀咕。
这话说的,不是废话嘛!
来酒楼不是吃饭,难道是来铺床睡觉的?
果然是病久了,连这般无聊的话都能接得下去。
岁无忧见对方态度亲和,没半点架子,顿时来了精神。
她本就想找机会跟大皇子熟识,眼前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一回生二回熟,多唠几句,不就混熟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应道:
“对呀!今日我们家请了客人,就在楼上包厢呢。”
“挺好。”
萧承曜一时没琢磨出该接什么话,只能含混地应了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
岁无忧见状,索性往前凑了半步:
“那是自然,醉仙楼可是我们这镇上最好的酒楼了。看二位面生得很,想来不是咱们卧牛镇的人吧?”
季临川在一旁听着,依旧是面无表情。
头一回见清宴乐意和人交谈,自己也不好扫他兴。
他平日里性子淡得像水,今日却对个小姑娘耐着性子搭话,真是奇了。
清宴是萧承曜的字。
“我们出门游玩至此,见这卧牛镇景致怡人,便多逗留了几日。”
萧承曜对眼前这大大咧咧的小姑娘颇有好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透彻,又隐约觉得她有几分说不出的面善。
岁无忧连连点头,热情推荐:
“我们榆柳村就在卧牛山脚下,那里的风光才叫绝呢!山清水秀的,两位若是有空,真该去转转。”
萧承曜果然被勾起了几分兴致,温声道:
“听姑娘所言,自然要去看看,姑娘是住在榆柳村吗?”
只是他心里仍有几分疑惑。
眼前这几人衣着谈吐皆不俗,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山村人家。
“是呀,我自小在榆柳村长大。前些日子才去了京城,这次是陪着家人回来探亲的。”
岁无忧眼珠一转,顺势接话:
“若是二位时间充裕,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个向导,保证带你们看些别人找不到的好景致!”
萧承曜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岁景行与温时宜,温和问道:
“几位是从京城而来?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他常年在行宫养病,对于京城中人,倒不是很熟悉。
岁无忧乐了,这不就来了。
她眨巴着眼睛,声音清亮:
“我们是岁状元府上的。这位是我父亲,前科状元岁景行。那位是我嫡母,镇国将军府的嫡女。”
萧承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了:
“原来是岁状元与温夫人,久仰。”
岁状元求娶镇国将军府嫡女之事,他从前也有耳闻。
原来这姑娘是岁状元的嫡女,难怪身上有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岁景行与温时宜不知岁无忧此举何意。
见萧承曜打招呼,两人连忙上前。
温时宜适时颔首微笑:
“公子客气了。”
岁景行也拱手致意:
“公子有礼了!”
他们夫妻二人虽是早已知晓萧承曜的身份,但他不明说,他们也不好挑明。
季临川在一旁听着,见他与对方攀谈甚欢,忽然轻咳一声:
“清宴,时候不早了,该上楼用膳了。”
萧承曜点头,看向岁无忧:
“多谢姑娘推荐好去处,耽搁姑娘不少时间,咱们先进去吧。”
岁无忧正求之不得,她眼睛一亮,顺势笑道:
“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家中宴客,要是不嫌弃,不如一起坐坐?”
季临川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萧承曜淡淡道: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