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眉头瞬间皱起,语气里带着急怒:
“胡闹!清宴这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他是真不敢信,更不敢赌。
萧承曜的身体,早已经不起任何闪失。
萧承曜却望着岁无忧,眸色沉静如水,沉默片刻后,忽然漾开一抹笑。
“我这身子,本就是在折腾里吊着命。你若有法子,不妨试试。左右不过如此,总能博个希望,不是吗?”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那抹笑意竟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坦荡。
季临川还待开口阻拦,却被萧承曜扬手打断了。
他看向季临川,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临川,我还有两年了。这两年,我不想再盲目的等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了。我想为自己拼一回。无论输赢,落子无悔。”
萧承曜也知自己有些痴心妄想,可听到岁无忧所言,心中总是忍不住生出希望来。
季临川心头猛地一酸,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到了嘴边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也知晓,清宴只剩下两年的时间。
饶是这些年,他翻遍了无数古籍医书,试过了百种偏方,却始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脉息日渐虚浮,回天乏术。
这段时日在榆柳村小住,清宴眼见着精神头一天天好起来,连夜里的咳喘都少了。
竟让他生出几分错觉,以为那些沉疴真的能被这山野的清风慢慢吹散。
可此刻,萧承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错觉终究是错觉,那道催命的符咒,从未真正离开。
岁无忧看着两人间的沉默,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大表舅,您信我。我会尽力调养你的身体,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伤害的。”
就算无法痊愈,可她木系异能转换成的生机之力,对身体也是有莫大的好处。
要不然,在原来那个世界中。
那些人怎会用尽手段将她囚禁起来,只为得到她体内的生机之力。
萧承曜望着她眼里的笃定,缓缓点头:
“我信你。”
季临川终是松了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何时动手?我去准备些固本培元的药材。”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萧承曜,更拦不住那份想要活下去的执念。
只是,他始终不能相信。
岁无忧一个小姑娘家,能懂得什么针法。
他苦心研学医术十余载,自觉也是堪堪入门而已。
季临川对自己的评价还是低了些。
他如今的医术,就算是太医院的院正,也是自愧不如的。
岁无忧神色轻松的笑了:
“季表叔,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复杂。我只是用针法慢慢逼出大表舅体内的残毒,在慢慢调养身体。”
针法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
她只不过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用生机之力修复萧承曜体内受损的五脏六腑。
“对了,那位白胡子老爷爷叮嘱过我,施展针法时不能有外人在场。季表叔,到时候您可要回避一下。我这人向来重诺,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她俏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季临川气结,翻了个白眼,转头不再看她。
岁无忧嘻嘻一笑:
“大表舅,既然如此,我先去准备准备。明日开始,我每日为您施针一次。”
“好,那就有劳无忧了。”
萧承曜眉眼带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他也不知怎的,就是对这个小丫头深信不疑。
翌日天未破晓。
岁无忧像模像样拎着个木箱,已经来到二进院中。
为了不打扰她为萧承曜施针,季临川特意将几个前来练武的小娃娃带到卧牛山脚下操练。
美其名曰,晨间吐纳,沾沾灵气。
任由几个娃娃自己练着,他心不在焉,时不时朝岁家张望。
生怕会出了什么岔子。
岁无忧推开萧承曜的房门时,他正临窗坐着,晨光在他素色的衣襟上流淌,侧脸的轮廓清俊如画。
见她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唇边漾开温和的笑:
“来了。”
“大表舅,您别紧张,真不疼的。”
岁无忧把木箱放在桌上,像哄小孩般。
萧承曜依旧笑得温和:
“嗯,我不怕。”
这些年病痛如影随形,骨血里的疼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几根银针又算得了什么?
岁无忧打开木箱,取出昨日临时去买的银针一一摆开。
“大表舅,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萧承曜依言躺在炕上,闭上眼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
只是耳听着她在一旁摆弄器械,呼吸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岁无忧望向炕上躺着的萧承曜,不由啧啧出声。
她家大表舅论长相真是没得说。
鼻梁挺直如远山,唇线温润似新月,连闭上双目时眉宇间都带着种不染尘埃的静气。
从前只听形容人如谪仙般,她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模样。
如今见到萧承曜,人如谪仙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指尖捏起一根银针,她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将针尖对准他手腕的穴位。
银针刺入的瞬间,萧承曜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却没睁眼。
岁无忧不敢怠慢,指尖捻转银针,同时悄悄催动体内的生机之力,让那股暖意顺着针尾缓缓渗入他的经脉。
见他完全放松下来,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动。
陡然间,一缕若有似无的异香在空气中漾开。
萧承曜的身体忽然一软,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放缓,眼帘沉沉垂下,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坠入了沉睡。
岁无忧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银针拔出:
“哎,可算睡沉了。”
她只识得这一处穴道,若不先让萧承曜安睡,自己也演不下去。
将手中的银针放下,岁无忧双手覆在萧承曜胸口,她凝神聚力,催动体内的生机之力如涓涓细流,顺着掌心缓缓渗入他的肌理。
刹那间,屋中仿佛被一层淡绿色的光晕笼罩。
就在桌上粗瓷花瓶中的野花,都变得分外鲜活。
花瓣舒展得愈发饱满,连蔫了些的花茎都挺直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岁无忧的脸色渐渐泛起苍白,覆在萧承曜胸口的双手也有些发颤,额上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
她缓缓收回手,胸口剧烈起伏着,深深吐出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
视线落在萧承曜脸上,她不由得弯了弯唇。
自己虽然累了一点,但是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他呼吸匀净悠长,往日苍白的唇色也晕开淡淡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