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谦脸颊的肌肉狠狠一跳。
那感觉,比被人当众抽了一记耳光还要火辣、难堪。
他眼底的阴沉几乎要化为实质,死死钉在陈义身上。
输了。
他布下的第一场必杀之局,竟然被这群他眼中的乡野村夫,用最原始、最粗野的方式,硬生生给破了。
尤其是最后那一下“龙抬头”。
那稍纵即逝的龙头虚影,让他心脏都骤然一停。
那是真正的龙气显化!
这个姓陈的小子,不仅没被龙气撑爆,反而已经开始初步驾驭这股力量。
“好,好一个‘义字堂’。”
周文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伪装的笑容。
“第一局,陈堂主技高一筹,周某佩服。”
他嘴上说着佩服,眼神却冰冷刺骨。
他身后的助理小王和小莉等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望向义字堂众人的眼神,已从纯粹的轻蔑,转变为惊疑与深深的忌惮。
胖三他们累得快要虚脱,一个个叉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但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胸膛里 着一股滚烫的骄傲。
赢了!
当着这帮京城来的“文化人”的面,用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赢了!
这种舒坦,比分两亿现金还他娘的过瘾!
“周会长客气了。”
陈义摆摆手,气息微有不稳,但他站姿如松,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周文-谦。
“吃饭的本事而已,上不得台面。”
“该第二场了吧?”
他不想给对方任何喘息和重新布局的机会。
“陈堂主快人快语。”周文谦拍了拍手,“抬棺匠,讲究的是一个‘稳’字。刚才,你们证明了手上的功夫够稳。”
“但这第二局,咱们比一比……眼力。”
眼力?
胖三等人闻言一愣。
周文谦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是一种智珠在握的弧度,他身后的助理小王立刻会意,转身从带来的箱子里,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行当,自古便与古物打交道,棺椁、陪葬品,哪一样不是老物件?若是眼力不济,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东西,丢了性命还是小事,坏了主家气运,那才是砸了招牌。”
周文谦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其中的陷阱却恶毒无比。
他这是要从“力”的比拼,转向“识”的较量。
他笃定,这群只懂得出傻力气的抬棺匠,在鉴宝识物这一行,绝对是睁眼瞎。
他要在这里,把刚才丢掉的脸面,连本带利地找回来!
锦盒打开。
一股阴冷中带着死寂的气息,无声地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玉蝉。
玉蝉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泛着一种尸体般的青白色,雕工简练,寥寥数刀,便勾勒出蝉的形态,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只是,这玉蝉的表面,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这第二局的规矩很简单。”周文谦指着玉蝉,“陈堂主只需说出此物的来历、用途,以及……它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说对,便算你赢。”
他身后的女助手小莉,抱着平板电脑,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这枚玉蝉是协会从一座汉代王侯墓中收缴上来的,其来历和“病灶”,只有护龙人内部的核心档案才有记载。
她不信,一个乡下抬棺的,能有这种见识。
胖三凑到陈义身边,压低了声音,满脸愁容:“老大,这可不是咱们的活儿啊!古董玩意儿,水深着呢!这老小子是想在行当上找咱们的茬!”
猴子和大牛他们也紧张起来,一个个盯着那枚玉蝉,眉头紧锁。
他们能感觉到那东西邪性,但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陈义没说话,只是示意胖三稍安勿躁。
他暗中调息着体内翻腾的气血。
刚才强行施展“龙抬头”,对他消耗极大,五脏六腑都还隐隐作痛。
但那道紫金龙气却像个尽职的护卫,不断游走修补,一股股温润的暖流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迈步上前,却在三步之外站定,静静地看着那枚玉蝉。
他没有去看玉的质地,也没有去看雕的刀工。
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瞬间,他眼中的世界骤然改变。
在他的视野里,那枚玉蝉不再是死物。
它是一个黑气缭绕的旋涡,内部盘踞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念和死气。
陈义将体内那丝龙气汇聚于双目。
眼前的景象愈发清晰。
轰!
一幕残忍暴戾的画面,不经允许便野蛮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金碧辉煌的朝堂,一个身穿二品大员官服的中年男人,手心正死死攥着这枚玉蝉。
下一刻,画面陡转。
男人已成了阶下囚,头发散乱,被两个虎狼般的甲士死死按在断头台上!
冰冷的刀锋压在他的后颈。
“冤枉!我冤枉啊——!”
男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吼,被一声冰冷的“咔嚓”声斩断。
人头滚落。
一腔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正好溅在那枚从他手中滑落的玉蝉上。
那股至死不休的怨气,连同他最后一口阳气,被瞬间封进了玉蝉之内。
画面消失。
陈义缓缓眨了眨眼,眼底深处的一抹紫金光芒悄然隐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怎么样,陈堂主?”周文谦见他半天不语,以为他被难住了,脸上的笑意更浓,“若是看不出来,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护龙人向来宽宏,不会让陈堂主太难堪。”
“不必了。”
陈义抬起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汉代八刀蝉。”
五个字出口,周文-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身后的女助手小莉,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平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蒙对了?
胖三等人则是精神一振,老大果然有货!
陈义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古人认为蝉能蜕变再生,所以将玉蝉含于逝者口中,是为‘含蝉’,求个转世富贵,魂魄不灭。”
“说得不错。”周文-谦点了点头,但神色依旧轻松,“看来陈堂主也读过几本杂书。不过,这只是皮毛。”
“它真正的‘病’,你看出来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考题。
阴气、煞气、怨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处置方法更是天差地别。
“它不是病了。”
陈义摇了摇头,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周文谦眉头一皱。
“它是中毒了。”
陈义的目光落在周文谦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中了一种解不开的‘血咒’。”
血咒?!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周文谦的心口!
“这玉蝉的原主,并非寿终正寝,而是含冤而死。他死前最后一口怨气,混着心头血,尽数被这枚玉蝉吸收。”
陈义不疾不徐地解释着。
“从此,这求来世富贵的宝贝,就成了锁人生魂的怨毒之物。”
“谁要是贴身佩戴,不出三日,精气便会被吸走一半,夜夜噩梦缠身,梦见自己被人砍头。”
“不出七日,阳气耗尽,必死无疑。”
他每说一句,周文-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周文-谦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而是隐隐发黑。
因为陈义说的,与协会档案中的记载,一字不差!
甚至……更详细!
档案里只说此物怨气极重,不可近身,却根本没点明是“血咒”。
“你……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莉手里的平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指着陈义,满脸的不可置信。
胖三得意地挺起胸膛,哼哼道:“这叫什么?这就叫专业!”
陈义没理会他们的震惊,反而像是好心提醒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这咒也不是完全解不开。”
周文-谦猛地抬头,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这血咒连协会里的几位耆老都束手无策,只能将其封存,这小子竟然知道解法?
陈义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翘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解法也简单。”
“找到当年行刑那个刽子手的后人,取一滴心头血,点在玉蝉的眼睛上。”
“以因果,解因果,咒就破了。”
听到这话,周文谦先是一喜,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汉代的刽子手?
这都过去两千多年了,上哪儿找他的后人去?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陈义看着他那副表情,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刀。
“当然,找两千年前的刽子手后人……”
“周会长,您加油。”
“噗嗤——”
猴子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胖三、大牛、老七……义字堂的兄弟们全都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快意和嘲讽。
这话太损了!
这不等于说,你周大会长费尽心机搞来的宝贝,就是个看得摸不得,还甩不掉的催命符?
周文谦的脸,彻底沉了下去,面皮抽搐,血色褪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抬棺匠比试,而是在被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按在地上反复戏耍。
“陈!义!”
周文谦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温度,足以让三伏天结冰。
“第二场,又是你赢了。”
“现在,我们开始第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