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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义字堂送棺上门,就是规矩!

那个“死”字,从陈义嘴里吐出来,轻描淡写。

院子里刚刚升腾的燥热,却被这个字瞬间抽干了温度。

死。

给一个活人,打一口写满了“死”字的棺材。

这不是挑衅。

这是宣判。

胖三喉结滚动,脸上的横肉都在发颤,刚刚灌满胸膛的豪勇,像是被扎漏了的气囊,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老……老大,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了?”他声音发虚。

金丝楠木,王侯之制,这得是多大一笔钱。

钱是小事。

关键是,棺材上刻个“死”字送上门,就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京城五行门,一听就根深蒂固,真把对方逼到绝路,鱼死网破怎么办?

陈义转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情绪,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却让胖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胖三,你觉得,我们送一口雕龙画凤的棺材过去,人家就会念我们的好?”

“会把宅子和龙气双手奉还,再给我们磕头赔罪?”

胖三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人家送的是催命的白帖,我们回一口催命的黑棺,这叫礼尚往来。”

陈义收回目光,声音不高,每个字却都砸在青石板上,铿锵作响。

“这是规矩。”

“抬棺匠,吃的就是规矩这碗饭。”

“别人不讲规矩,我们替他讲。”

“他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先送他一口棺材,让他自己躺进去,试试尺寸合不合身。”

这番话,让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大牛、猴子他们几个眼里最后那点顾虑,彻底被烧成了灰,只剩下一种滚烫的、近乎癫狂的灼光。

对,这他娘的才是义字堂!

怕?

从跟着老大强闯百鬼夜行,抬棺砸碎镇魂桩那天起,他们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了!

“老大,我懂了!”胖三狠狠一拍大腿,脸上的畏缩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

“不就是一口金丝楠木棺材吗!”

“我保证找全京城最好的手艺,给他打一口最气派,最舒坦的!”

“保证让他躺进去,就再也舍不得出来!”

他想通了。

老大这是要杀鸡儆猴!

这一战,必须打出雷霆万钧之势,否则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苏家大宅门口吠两声。

“去吧。”陈义摆了摆手。

“得嘞!”

胖三领命,酒意散尽,整个人像是上了发条,转身就朝府外冲去,那架势,不像去订棺材,倒像是去抢亲。

一夜之间,苏家大宅这台沉寂了半个世纪的古老机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效率,重新开始运转。

福伯遵从吩咐,府门紧闭,高挂“闭门谢客”的牌子。

府内,却是一片森然。

后院库房,大牛独自一人,将那口专为活人准备的“百年柳木迎宾棺”请了出来。

他没用抹布,而是用一张浸透了朱砂的软布,一遍,又一遍,无声地擦拭着漆黑如墨的棺身。

库房里阴寒刺骨,大牛却如一尊磐石,每一次擦拭,都将自身的阳刚血气,烙印在这口为活人送葬的凶棺之上。

猴子则消失了,像一滴水融入了京城深沉的夜色,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而陈义,谁也没有打扰。

他独自一人,回到书房,站在那面冰冷的生铁墙前。

他没有开门。

只是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铁门上。

体内那道初生的紫金龙气,与墙后青铜巨棺中蛰伏的国运龙气,瞬间建立了共鸣。

一股温润而浩瀚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如长江大河般涌入四肢百骸,默默修复着昆仑之行留下的内伤,让他整个人的气息,愈发沉凝如渊。

他在养自己。

也在养这口镇宅的巨棺。

人养龙气,龙气亦养人。

他要以最完满的状态,迎接这场义字堂在京城的立威之战。

……

两天后。

京城,鲁班坊,“百年张”棺材铺。

胖三挺着肚子,身后跟着两个临时雇来的壮汉,一脚踏进了门槛。

“掌柜的呢?”胖三的声音,让铺子里挂着的墨斗都颤了颤。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正戴着老花镜,用锉刀打磨榫卯,闻声头也不抬:“打棺材,排队。急用,出门右转,有现成的。”

“我这活儿,你非接不可。”胖三走到桌前,从怀里摸出一根金条,轻轻放在桌上。

锉刀的声音,停了。

老掌柜缓缓抬头,推了推镜片,浑浊的眼珠从金条上滑过,又落回胖三脸上。

“什么活儿?”

“打一口棺材。”

“说规制。”

“金丝楠木,千年老料,整木。长九尺九,宽四尺九,厚九寸九。”

老掌柜的眉毛动了一下。

王侯之制,给活人用,是催命。

“内里九层锦缎铺底。外面,什么花纹都不要。”胖三凑到老掌柜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用上好的朱砂,在棺盖、棺头、棺尾,还有两侧,各写一个大字。”

“什么字?”

“死。”

“哐当。”

锉刀掉在地上。

老掌柜猛地站起,浑身剧颤,脸色瞬间褪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着胖三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什么人?这活儿伤天害理,断子绝孙!多少钱都不接!不接!”

给活人打棺材,是大忌。

用王侯之制,是僭越。

棺身上用朱砂写满“死”字,这已经不是在造孽了,这是在请阎王爷上门勾魂!这口棺材只要造成,必然见血光!他一个手艺人,哪里敢沾这种滔天因果?

“老头儿,你别管我是谁,也别管这棺材给谁用。”胖三见状,冷笑一声,又从怀里摸出四根一模一样的金条,一根一根,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台上。

“五根金条,一口棺材。你做,还是不做?”

金光晃眼。

老掌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这足够他把整条鲁班坊买下来。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渗出冷汗。

一边是泼天富贵。

一边是未知死活。

“我……”他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整话。

“老头儿,我劝你想清楚。”胖三收起笑容,脸色沉了下来,“我老大说,这活儿,全京城只有你手艺最好。你要是不接,我扭头就走。”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冰渣。

“往后你这铺子,怕是就只能给你自己打棺材用了。”

威胁。

毫不掩饰的威胁!

老掌柜打了个寒颤,最后一丝挣扎也被这股寒意彻底浇灭。

他知道,眼前这个胖子,没有半句玩笑。

这种人,他惹不起。

接了,是沾因果。

不接,是现在死。

老掌柜脸上浮现一丝惨笑,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他弯下腰,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锉刀,声音嘶哑:“做……我做……”

“这就对了。”胖三重新露出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天,送到西交民巷,苏家大宅。”

说完,他领着人,转身离去。

只留老掌柜瘫坐在椅子上,对着五根金条,老泪纵横。

……

第三天,黄昏。

一辆蒙着黑布的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苏家大宅后门。

几个苦力七手八脚,将一个巨大的物件抬进了院子。

当黑布被揭开。

院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口巨大的棺材,静卧在庭院中央。

它通体呈现暗金色,遍布着瑰丽如水波的纹路,在夕阳下流淌着一层幽光。

千年金丝楠木,王侯之棺。

木料顶级,做工顶级。

然而,这口本该贵气非凡的棺材,却散发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凶性。

只因在它光滑如镜的棺盖正中,以及前后左右四个方位,都用血一样鲜红的朱砂,写着一个笔锋狰狞、杀气四溢的——

“死”!

五个血红的“死”字,如同五只睁开的怨毒眼睛,死死地钉在这口棺材上,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后颈。

大牛、老七几人围着棺材,眼神里全是兴奋与快意。

福伯躲在廊柱后,脸色惨白,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造孽!这帮小爷,是真敢啊!

就在这时,猴子像个影子,从墙角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到陈义面前,递上一张纸条。

“老大,查清了。”

陈义接过,展开。

上面是五行门门主“九爷”的生平。

金万九,六十八岁,五行门金字辈门主,一手相土看水的本事出神入化,在京城黑白两道都极有分量。

纸条的最后,是他的生辰八字。

陈义看完,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飞灰。

“老大,什么时候动手?”猴子眼中凶光闪烁。

陈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不急。”

他走到那口凶棺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棺盖上那个冰冷的“死”字。

“白帖催命,是暗箭。”

“我们送棺上路,得敲锣打鼓,风风光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所有兄弟,一字一顿,如落重锤。

“传我的话,明日清晨,义字堂全体出殡。”

“为京城五行门,金九爷……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