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京里刚到的飞鸽

帐内点着一盏孤灯,光线昏黄,将她映在帐壁上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林菀并未卸下斗篷,只是解开了系带,任由那青莲色的厚重织物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素净的衣裙。

她缓缓在铺着简单毡毯的矮榻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云桃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杯刚沏的热茶,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林菀手边的小几上,目光担忧地落在林菀脸上。

自从马料堆那边回来,少夫人就一直是这样,眼神有些发直,仿佛魂魄都离了体。

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茫然,和一种让云桃看了都心惊的沉寂。

是难过吗?

少夫人嫁入定国公府这些年,外人看着风光,可内里的苦楚,只有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

夫君的冷落,婆母的刁难,还有那始终空悬的定国公府世子之位……

可此刻,少夫人脸上的神情,似乎又不仅仅是难过。

是恨吗?

恨少爷的薄情寡义,恨沈南乔的不知廉耻?

帐内寂静无声,只有灯芯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帐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那杯热茶的热气都变得稀薄,林菀的目光才终于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聚焦在跳跃的烛火上。

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了一下温热的杯壁,却没有端起来喝。

“……云桃。”

林菀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

云桃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询问:“少夫人?”

林菀的视线依旧落在烛火上,跳跃的火苗,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沉默了片刻,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融入风声:“你说……绿萝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吗?”

云桃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

看着林菀苍白的侧脸,云桃斟酌着词句,低声道:“奴婢瞧着……那丫头当时吓破了胆,涕泪横流,赌咒发誓……不像是敢扯谎的样子。”

“况且,这等诛心之事,若无凭据,她一个奴婢,怎敢凭空污蔑主子?”

林菀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紧绷感。

云桃都明白的事,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林菀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片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茫然和痛楚,终于被清明之色所取代。

“……她不敢。”

林菀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你说得对,绿萝没胆子,也没那个必要,编造这种足以让她死一万次的谎言。”

避暑山庄刘大夫的莫名消失。

绿萝口中那个没了的孩子……

这些碎片,终于拼凑成一幅血淋淋的真相。

巨大耻辱和痛楚感,猛地冲上林菀的心头,让她胸口一阵窒息的闷痛……

不知道是难过更多,还是恨意更多。

云桃看着林菀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也跟着揪紧了。她却不敢再劝,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林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她再次抬眼看向云桃时,那双眼眸里的最后一丝软弱和痛苦,已经被彻底碾碎。

“弃暗投明……”

林菀的声音带着一丝庆幸:“这条路,倒是走对了!”

云桃紧张地问道:“少夫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菀缓缓抬起眼,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找个机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告诉宸贵妃娘娘。”

“她能在后宫走到今日,深得帝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会是那等心慈手软,普度众生的菩萨?”

昏黄的烛火在林菀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却映不出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清醒的认知:“定国公府这条船,眼看就要沉了。夫君……更是自掘坟墓!”

“我想在这场滔天风波中全身而退,甚至……为林家谋一条生路,就必须拿出足够让宸贵妃娘娘满意的价值。”

云桃点头道:“奴婢明白。”

林菀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好在初次拜见时,我便已与宸贵妃娘娘,约定好了特殊的联络之法。”

云桃立刻明白了林菀的所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少夫人深谋远虑!”

“那奴婢这就去……”

林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急。”

“每一步都需谨慎,待时机再稳一分。”

她微微侧首,吩咐道:“明日你寻个由头,去一趟堆放杂物的西角。将那个约定的信物,放在老地方。”

林菀语焉不详,但云桃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指的是与宸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传递消息的特定位置和方式。

“是,少夫人放心。”

云桃郑重应下。

林菀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背脊挺直,如同风雪中一株孤绝的寒梅。

帐外风声呜咽,卷起草叶和尘土,拍打着营帐。

这深秋围场的夜,寒意刺骨,杀机暗涌。

而她,已为自己和家族,选定了唯一可能的生门。

……

晨光熹微。

深秋的寒气裹着草叶的霜气渗入营帐。

芙蕖脚步轻悄地掀帘进来,手中托着一只通体雪白,脚环上系着细小铜管的信鸽。

她走到正在梳妆的沈知念身侧,低声道:“娘娘,京里刚到的飞鸽。关于大小姐在避暑山庄的那些事,他们查得更深了些。”

沈知念从镜中看了芙蕖一眼,示意菡萏暂停簪发。

她接过芙蕖递上的纸条,展开后,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用蝇头小楷书写的密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菡萏好奇地凑近,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小嘴立刻惊讶地张成了圆形:“大小姐……流产过?!”

“还说是娘娘您害的?!”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拧起,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娘娘您早就懒得搭理她了,她的孩子没了,怎么还能赖到您头上?这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