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完,缓缓阖上眼眸,眼角无声滑落一行清泪。

    “皇上,当初前来虞朝和亲,虽有夏朝皇帝逼迫之由,却也是妾身自己选的!”

    皇后猛然睁开双眼,眼眸黑沉冷静,只灿然一笑。

    似夜间幽昙缓缓绽放,“妾身不悔。”

    云淡风轻几个字,却好似重锤砸在皇帝的心脏上。

    许久,皇帝才道:“朕娶了你,也不悔。”

    于皇后来说,若一辈子待在夏朝,也不过是苦熬多年,随意指个夫婿嫁了。

    纵使得了驸马,也不过是操持后院、生儿育女、孝顺公婆几个字。

    做皇家的儿媳比做普通人家的儿媳难。

    可她这辈子享受过的权力和风光,是多少普通人家梦寐以求的?

    皇后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于皇帝来说,皇后或许没能替他生下嫡子。

    可纵观这些年,皇后替他操持后院、孝顺长辈、抚育子嗣也算是做到了无可挑剔。

    他们也做到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见惯了太上皇和几位王兄的后院,皇帝对皇后十分满意。

    他们这样的人,说些爱不爱的话太过乏味。

    反倒是携手走过的岁月,证明两人的选择都没有错。

    沉吟片刻,皇帝似轻叹了口气,“朕打算让文妃养二公主,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有气无力道:“这也是妾身所求,如今皇上开口,妾身自是喜不自胜。”

    皇后一辈子没说过几句软话,没弯过几次腰。

    临死前的却忽然态度和蔼,怕是有所求。

    皇帝知道,皇后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让她开口相求就是折腰。

    终归多年夫妻,皇帝还是心软了一回,先主动询问。

    皇后喘气越来越急,似十分难受,却还努力维持冷静:“妾身一辈子没求过皇上,临死前只想求皇上两件事。”

    皇上:“……说罢。”

    “一则,求皇上善待文妃,她是妾身、唯一的亲人了。”

    皇帝其实还想说皇后不还有个幼弟吗?

    可想到皇后冷情的性子,就想到皇后从未见过那个幼弟,又从未相处过,故而并不认这个弟弟。

    皇后:“二则,求皇上……不要放过夏朝!”

    皇帝眼眸微抬,眼底有几分沉重,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讶。

    皇后语气里藏着太多复杂情绪,最后只道:“夏朝皇帝把我姐妹当做弃子,又百般欺辱我母妃,不配为人父人夫,毫无皇帝格局,忝居皇位,人所共耻!”

    “妾身如今再祝皇上……江山一统!”

    皇帝听了这话,内心有种隐隐的震荡。

    似海面起了一层浅浪,却在悄然间撼动整片海面。

    皇帝:“朕受了皇后的恭祝,也盼着有江山一统的一天。”

    皇后脸上骤然露出满意的浅笑。

    少了执念撑着一口气,她的语气越来越淡,“等妾身死后,皇上可有想过立谁为后?”

    皇帝垂眸看着皇后:“皇后有什么想法?”

    “昭贵妃聪慧宽厚,虽缺了些手段,却也是个果决性子。”

    “如今不是在王府,皇上也不是当年的王爷,这后宫正需要宽厚慈和之人。”

    皇后声音越来越轻:“静淑妃私心甚重,文妃不堪重负,花氏和慧昭仪不堪重负……若重新立后,后宫必然生乱。”

    “皇上许谢姜进太医院,扶持谢敬进吏部……不早有成算了?”

    皇后话音落下后,寝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望着皇后毫无血色的面孔,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世上,怕再没有人能如皇后这般了解朕了。”

    皇后笑了笑,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来人!”

    伺候在身侧的李嬷嬷和十安公公同时上前。

    皇帝起身,面无表情,“传朕口谕,皇后薨逝,举国起哀!”

    李嬷嬷瞪大双眼,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皇后,一口气半天喘上来。

    “皇后娘娘!”

    这声悲戚万分的喊似乎从喉间挤出,又似染血的刀子,刺破笼罩在凤仪宫上的黑云,染上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