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水城再次被暮色包裹。雾气缭绕在街巷之间,似有若无,如鬼如魅。柯书闲立于廊下,身披墨袍,手执一柄白骨折扇,眉眼静若秋水,却掩不住眉间一丝紧蹙。

    这时,一名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仆疾步入内,脚步虽快,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躬身行礼,目光谨慎地扫了一圈四周,才低声禀报:

    “闲哥儿,西山军那边……出事了。”

    “讲。”

    仆从低头:“属下收到消息,昨夜寅时,朝廷巡抚大人奉都察院之令,带兵两百人直查西山军军营,结果竟当场搜出数十车私购军械,以及数仓未报粮草——据说还有密信传往南郡。”

    柯书闲目光微凝:“果然如此。”

    他手中白骨扇缓缓敲打掌心,扇骨敲击之声在廊下响起,清脆似簧,令人神魂不安。

    西山军,乃纪元王朝与大禹旧部合编之边军,驻扎于水城西北四十里处,名义上归于纪元王朝“元五军制”之下,实则由大禹故将、镇西侯林敬之嫡系掌控。素来号称忠诚,但一直未彻底归心,私藏兵甲、另有图谋,实属早有耳闻。

    柯书闲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暗购粮械。

    “还有消息传来,”青衣仆从继续道,“今晨四更,巡抚大人于西山军营门贴出通告,称‘林敬之与旧部抗命背国,有谋逆之嫌’,勒令三日内交出所有密信与粮械,否则就地斩首。”

    柯书闲转身入内,步入书房。

    书房内点着两盏青灯,纸窗透着幽光。墙角摆着一张博古架,上置兽骨、古剑、封简诸多旧物。他坐于案后,提笔摊卷,在一张密符帛书上落下四字:“风动山火。”

    他将此帛密封入铜匣中,交予仆从:“送去南廊,‘白鸟馆’第三间密阁内。”

    “遵命。”

    待仆从离去,柯书闲坐于案前,眼神微沉。

    “林敬之……”他喃喃自语,“你果真是沉不住气了啊。”

    他回想起三月前,自己于丹水书院讲席之下,与林敬之私会一夜。彼时林将军神情苍老憔悴,语气却冷得刺骨:“纪元王朝非吾等大禹旧人所立,‘元一皇’不过傀儡,实权尽在肃清之手。今南郡拥兵自重,西山军若再不谋变,恐永堕为人之犬!”

    柯书闲那时未置可否,只笑言:“将军三思。纪元之主,虽非旧君,然天下新局方定。若刀兵再起,白骨必覆三郡。”

    如今三月未至,果真乱起西山。

    正思忖间,书房屏风之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

    “咕——”

    那是柯书闲特制的‘音鸟’,以声报情,若非至急之事,不得鸣动。

    柯书闲翻身起步,迅速移开屏风,发现一枚青玉小匣悬挂鸟架之下。他伸手取出,内中赫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帛,上面只有一句话:“肃清委员会第六监司明夜至水城。”

    西山之巅,狂风掠过松林,猎猎如涛,吹得营旗飞扬、号角沉沉。

    在戈煜辰麾下的主营指挥所内,一座以铁石筑成的临时司令台前,数盏风灯摇曳,映照出一张张肃穆的面孔。密室之中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山地图,细细密密的红线标注出水城城防、兵站、粮仓、军巡路径。地图正中央,一枚猩红‘兵’字令牌静静嵌于水城标记之上,仿佛一头沉睡的猛虎正酝酿扑击。

    戈煜辰身披乌金战袍,肩上披着未曾佩章的将领斗篷,面容刚毅,眉眼如刀,身姿笔挺如枪。此刻,他双手背于身后,站于高台之上,俯瞰着台下列阵的一千名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