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雅不是最大的匪帮,却是名声最响亮的。

    因为他冷血。

    部众离开,宝音问,“苏和要是死了怎么办?”

    苏和便是图雅义兄,也是他余下的唯一亲人。

    “查清是哪个部落做的,灭了那个部。”

    “那别的部联合起来对付咱们怎么办?”

    图雅看着远方,不耐烦挑眉道,“你怕?屁话那么多。”

    他眼中闪着异样的仇恨。

    宝音嘻笑,“下阴司也和你一起,我怕个屁,到森罗殿怕也得先和阎罗打一架,我给你帮忙。”

    “滚!看看敌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图雅露出的一双眼睛射出寒光瞪了宝音一眼。

    宝音收了笑意滚下马,趴在地上细瞧马蹄和人的足迹。

    “奇怪哎,一小队人沿镇子向东,还有一部分车辙向北。”

    他抬头,月光下一张秀气的脸,不到二十岁,“头儿,追哪个?”

    “车轮比马蹄印子深,拉了货,马蹄那队轻装。”宝音补充。

    “一次说完。”图雅一抖鞭子,“追辎重。”

    他将项间骨笛拿起放唇边,高高低低吹起来,如同鸟语。

    不多时传来回应之音。

    这便是图雅独创的骨笛传音。

    解决了山上山下的信息传输。

    笛声称为“音语”,只有传音队的人受训可以听懂,密不外传。

    山上设有军帐,里面有接收之人,将音语转为语言。

    如此既保了密,又保证以最快速度收发消息。

    音语是图雅小时候为了和哥哥在山里狩猎所用。

    父亲死后,图雅将这一技能发展成如今的情报小队。

    看山寨接到讯息,图雅一夹马腹,两人追着辎重队而去。

    天亮后两人来到一处高地,向远处的山谷眺望。

    宝音下到谷底,将耳朵贴着地面听着大地的震动。

    片刻上到高地对图雅道,“放心,再过一刻钟他们就会经过此地。”

    原来两人不但追上辎重车队,还超过了他们。

    “你守在这里放风,待会追我,我先到营地做准备。”

    这里已经越过边境线,可以扎营之处只有一个,距离这里还有大半天的路程。

    留下宝音为确保敌人行进方向没有偏离两人预判。

    图雅先行却为另一个目的。

    他要做好准备,抢走敌人的物资,并且杀了对方。

    宝音独自骑在马上,立于高处,藏身于一块岩石后面。

    不多时便看到一队长长的车队慢悠悠走过来。

    马背上驼的,车上放的,都是抢来的财物。

    队伍比他们追踪的车辙数要多许多,恐怕是分别拉了抢来的物资,然后汇合在一处。

    图雅唯独判断错的是没料到对方抢了这么多。

    长长的队伍像蚂蚁搬家,从头到尾有数十辆车子,还有不少马匹。

    车上多有妇人与孩童。

    宝音不由皱皱眉。

    确定无误,他一抖缰绳追着图雅而去。

    还不到扎营地,他就追上首领。

    “图雅,共十五架车,拉货人有二十七人,里面有五名妇人和两名孩子。”

    图雅的眼睛一眨不眨,马儿跑得飞快,他沉默着不置一词。

    “图雅?”

    “老计划。”图雅不假思索,一夹马腹,马儿跑得飞快。

    他的骑术是数一数二的好。

    老头领从这个独子会坐就将他放在马背上,与别的帮派游击战也带着亲生儿子与义子苏和。

    所以图雅与苏和感情异常深厚。

    他的据点在贡山一处山峰上,寨子不算大,易守难攻。

    老首领将自己的帮派命名贡山帮,自立贡山王,足见其野心。

    可惜一场横祸,全家死光,只保住了两个儿子。

    宝音回过神,一拍马跟上首领。

    两人很快来到扎营地。

    “可能再过一个时辰他们才能赶上来,带着那么多物资,不好走。”

    图雅跳下来,从马背上取马毡垫,“我休息会,你听着动静,抵达前一刻钟喊醒我。”

    待他被喊醒天边已堆起火烧云。

    图雅贴地听音,然后起来走到唯一的水源——一口打出的深井旁,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用瓶盖量着分量,倒入井中。

    这粉末不好溶化,都飘在水面上。

    用桶打水必然打入不少。

    药粉能让人松了筋骨,不能动弹,却不会模糊神思。

    人是清明的,只是浑身瘫软。

    放过药,两人躲到远远的岩石后头。

    这里的风冷硬固执,刮起来没完没了,太阳下山温度便会骤然下降。

    随着最后一丝余晕勉强给云朵勾勒出金边,他们终于看到一条火把阵向着此地而来。

    天空一半明一半暗,形成瑰丽奇异的景观,不似人间境界。

    图雅坐在马上,唇间含着骨笛,并没吹响,只是用舌头把玩着小巧的笛子。

    这是用人骨所制,打磨得十分光滑。

    是父亲为他亲手做的玩具,一直被他留到现在。

    父亲留下的东西,也没几件了。

    他冷峻的侧脸背光形成一副绝美的剪影,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看着那一队人马安营,汲水生火做饭,一片安详景象。

    此时此刻,他看着温馨场景,眼中忽然迸发出出浓浓仇恨。

    过了一刻钟,大家围拢上来,分食干粮与肉。

    欢声笑语夹着偶尔孩子的吵闹传入耳中。

    再过一会儿,整个营地火堆在燃烧,火上架起的炊具里的汤水沸腾着。

    却没了半分人声。

    图雅含着骨笛吹响奇妙的节奏。

    听到远远传来的一点回响,他点头,骑着马慢慢下到营地。

    马儿在倒下的人堆中转了一圈。

    “等他们吗?”宝音问,声音微微发颤。

    “不必。”图雅弯腰从靴筒中拔出匕首。

    “你在前,我补刀。”他说。

    宝音持长剑,走到倒下的人面前,那些人,每个人都大睁着眼睛。

    眼睛中流露出恐惧,却说不出话。

    每个人眼睁睁看着宝音举起剑对准他们的胸膛。

    每个人眼睁睁看着同伴亲友死在不知何方敌人的刀剑下。

    图雅则在后头用匕首割脖子以保不留活口。

    他没半分表情,一个接一个,哪怕血溅在脸上也不擦一下。

    宝音来到一个孩子面前,他举起手又放下。

    实在下不去手,便哀求地回望图雅。

    他心中希望头领放过这孩子。

    图雅走到孩子跟前,见那男孩虽口不能言,眼睛里却射出仇恨瞪着他,毫不胆怯。

    他从腰间抽出刀,一刀下去,一颗圆圆脑袋滚到一旁。

    血迷了他的眼睛,他只是用手擦了一把,淡淡道,“如此他死得毫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