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用了早膳,不紧不慢地带着刘嬷嬷、素香、素馨前往端园。

云氏几个,两日前便前往端园,安排各种事宜。

有她们几个在,宋谨央放心地很。

宋黎一大早去礼部交差。

他前日出京办差,昨晚刚刚回来。

与宋谨央商定,等交了差,再直接赶往庄子。

端园地处西山。

是先帝给的嫁妆,却让宋父瞒着。

直到先帝驾崩,宋父才说出实情。

因是先帝赐的,地理位置、格局规模、出产物品都极棒。

庄子上不论种麦子、水稻,还是种植茶树、瓜果蔬菜,都能丰收。

庄子占地极广,几乎囊括整座西山。

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五进庭院,分左中右三路。

中路是主家的院落,客院在左侧,右侧除了第五进有厢房,前面几进被打通,开凿出一个湖泊。

湖面极大,周围停满木舟。

湖水碧碧清,看得人心旷神怡。

若是大夏日来,吹着凉风,在湖上泛舟,当真享受极了。

由山脚蜿蜒向上,仍是庄子的地界。

很多小而精致的屋子,伫立在山路两边。

每一间都是独特的风景。

小屋依山而建,直抵山顶。

山顶另有一间宅院,夜晚俯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别有一番滋味。

整个后山是梯田,种植的物产应有尽有。

西山背靠泠河。

泠河是京城通往南方的重要水路。

到达西山这一段时,泠河水面特别宽阔。

宋谨央头一次参观庄子,便动起脑筋,将酒肆生意开到了河上。

生意竟然出奇的红火,好多生意人有样学样,都在泠河上做起生意。

渐渐的,整个泠河竟形成了河市。

卖酒的、卖糕点的、卖糖葫芦的、卖泥娃娃的……应有尽有。

泠河河市,深受文人才子、深闺女子的喜爱。

姑娘们既能享受到逛街的乐趣,又免除抛头露面的风险。

才子们泛舟吟诗、喝酒,平添三分诗意。

一时间,整个泠河的生意堪比京城最热闹的街市。

宋谨央的马车正好途经泠河。

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果香,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她顿时来了兴致,中途改道,命车夫把车赶到泠河边上。

车夫刚刚把马车停稳,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拉拉扯扯。

宋谨央听到声音,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眸光倏然一暗。

是他?!

崔蕴秋紧赶慢赶,赶到泠河边。

上次卫秉邀请他们,因事中途散席。

今日,他作东复请。

他们几个见他二话不说搬出宅子,颇有君子风范,相信他是受其母的欺瞒,并非有意为之。

因此都生了相交之心,爽快地应邀。

他今日到得晚。

临出门时,叔父派人传话,耽误了不少时辰。

所以他一到约定地点,便看见卫秉笑吟吟地站在船上冲他招手,催他上船。

他正想疾步上前,不料边上突然冲出一人,拉住他衣袖不松手。

崔蕴秋吓了一大跳。

他素来性格温顺,与人为善,今日却有些发急,口气生硬了不少。

“哪来的莽夫,还不快松手。”

对方是位老翁,力气竟然奇大无比,死不撒手。

“少爷,老奴是江州人氏,是崔首辅老家下人,与您同宗……”

崔蕴秋心里虽然急,但听到他提到叔父,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问话。

“江州哪里人士?”

“江州庆丰!老奴崔尔,排行第二,名字还是首辅起的。他说二字不好听,为我取了‘而’字……”

崔蕴秋摇摇头。

“不对,我叔父是江州庆宇人士!你认错人了!”

卫秉不断催他上船。

“崔兄,快些上船,咱们已耽误不少时辰了,清月酒铺的酒快被抢完了。”

清月酒铺便是宋谨央名下的酒庄,每日在泠河上卖十船酒。

多一坛都不卖。

泠河上多少来往客人,每日都不够卖。

想要买到清月酒,必须起个大早。

崔蕴秋大急,火急火燎地想摆脱老头的纠缠。

可对方就是不依不饶。

“少爷,首辅府我进不去,门口的下人见了我就赶。老奴实在没法,日日等在门口。

今日听到管家同旁人说,有事到您府上一趟。老奴灵机一动,立刻跟上。

听周围人议论,说您是首辅的侄子,想来定然能为老奴带到信。”

说罢,他一只手伸向衣襟,掏了半天,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到崔蕴秋手里。

“求您告诉首辅,他老宅的姐姐沉苛日深,急盼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说完,像是卸下一个大包袱,彻底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不放心地叮咛一句。

“老奴暂住‘有间客栈’,后日起程回去。”

崔蕴秋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信,刚想告诉对方,叔父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手足,可对方像是怕他还信似的,撒丫子跑远了。

手里的信,像是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得先带上船。

船上几人都看到有人纠缠他,问他怎么回事。

他如实相告。

韩靖是个急性子,一把抢过信,二话不说扔进泠河。

“崔兄,你就是过于心慈。这种人搭理他作胜?谁不知道,崔首辅乃家中独子,何来手足?来来来,你已然晚到,咱们得加快步伐,要不然清月酒买不上,下次就是你作东……”

崔蕴秋见信被扔,“啊”的惊叫出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韩靖拉进了船篷。

不一会儿,船驶得远了,只有张扬的笑声回落在泠河上。

素馨等到船一离开,立刻一个燕子飞身,从河面上捞起信,递到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取出信纸,还好信封够厚,信纸还未湿透,糊了几个字,不影响阅读。

她匆匆浏览了一遍信。

信的内容很普通,家中姐姐病重,想在临终前再见弟弟一面。

看信里的意思,这个弟弟是由姐姐养大的。

姐姐出嫁时也带着他,一路供他读书、考学,最终官至……

宋谨央眸光猛然缩紧。

崔首辅!!!

她放下信纸,食指不断敲击桌面。

“换个信封,把信给崔首辅送去!切记,悄悄地送。”

宋谨央对着空气说话。

但不久后,信便悄悄地夹在崔首辅的公文里,一翻开便露了出来。

崔首辅不经意地打开,才看了几个字,立刻神情失态地站起身来,慌乱中带翻了身前的茶碗,弄湿了公文。

小厮立刻上前替他擦拭,却被他赶了出去。

他来回踱步,深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展开信,贪婪地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他双眼泛起了红潮,双颊不自觉地抽动,双眉、嘴唇不可控制地抖动。

反复看了几遍信,他猛地抬起头,高高昂着深深吸气,逼退眼底热潮……

低下头时,面上重新现出漠然之色,恢复冷厉严酷的首辅形象。

似乎刚才的失态从未出现过。

他淡定地招来下人,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弄干公文后,重新落座,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