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速度却丝毫不减。

“长……夫人,您伤还未痊愈,如此疲累赶路,影响身体可怎么得了?”

刘嬷嬷满脸担忧地劝解。

“阿留,慢不得!他们脚程快,只怕就快到南岭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知道劝了也白劝。

打定主意,到下一个驿站,定要加固马车,坐得更舒服些。

刘嬷嬷没有随府里人一同去北疆,而是借口回乡,跟着宋谨央一起南下。

宋谨央还活着的事,连素香、素馨都瞒着。

见刘嬷嬷要走,好生舍不得地哭了几回。

刘嬷嬷虽然心痛,但宋谨央吩咐她瞒着,她也只能抹着泪同她们告别。

“长……夫人,您这又是何必?皇上在您的‘葬礼’上,呕了三回血!”

您要“遁”,不能连皇上也瞒着吧!

作孽啊!

宋谨央沉默不语。

她此番“死遁”,正是为了中宗!

为了大乾的长治久安!

如果说世家是阻碍大乾发展的最大绊脚石,那么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是“长公主”!

自己在民间声望日盛,就算中宗不介意,但下一任帝王呢?

真的不介意有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姑母?

“阿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长公主府,该出现在史官的笔下了!”

刘嬷嬷一凛。

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宋谨央的担忧与高瞻远瞩,她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万万做不到当机立断。

这世上,唯有宋谨央一人。

无上的权势,说放就放。

万般的财富,说弃就弃。

她知道,正因为长公主舍下一切,宋黎顺利地成了世袭罔替的北疆王。

她满嘴苦。

再好的情义,也只能败给皇权。

她看着闭目养神的宋谨央。

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此次比试,不论输赢,宋谨央早就计划好一切。

连替代她的“尸身”、送葬的麻衣……薛大人都早早备下了。

“夫人,波斯、拉哇瓜的战场在北疆啊,您怎么反去了南岭?”

这个疑问,盘桓在刘嬷嬷心头很久了,迟迟不敢问。

宋谨央睁开眼睛。

“阿留,北疆是烟雾弹,大乾真正的战场,从来都在南岭!”

“什么?”

刘嬷嬷吓得瞳仁巨震。

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南岭?

南岭与小得不能再小的巫地接壤。

巫地,弹丸之地,独据一座山头,小得不能称国!

素来封闭,靠复杂的地形与瘴气、蛊毒自保。

战场,怎么可能在南岭?

宋谨央却不愿再说下去,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阿留,快到金陵了吧?咱们在金陵住上两日,也该见见老朋友了!”

刘嬷嬷立刻心动,打定主意一到地方,就先给宋谨央安排大夫,好好查一查伤口。

就在宋谨央出发的同时,战乱开始了。

波斯王携拉哇瓜大部队,集结成号,携手来犯。

北疆王宋黎收到消息,非但没有打消去北疆的念头,反而加快了速度。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带着全家悄无声息地离京而去。

中宗大急,一路追究到韩靖头上。

韩靖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宋黎打昏了守门士兵,自己开门而去。

自己当时也晕了。

总之,一概不知。

中宗气得撤了他的职,他笑了笑交差回去。

不过三日,锦衣卫指挥使便闹到中宗跟前,说自己手下缺个副手,非得向他要人。

中宗头疼不已。

“没人,没人,要谁自己找去!”

指挥使厉凌笑嘻嘻退下,不过半日功夫,韩靖便大摇大摆地上岗了,成为锦衣卫指挥副使。

内阁有人不满。

中宗大怒。

“是朕让他自己寻人,这是朕的意思。难道你们觉得朕的话是在放屁?”

中宗虽然也生气。

他的随口一言,厉凌不仅当了真,还找了那么个浑小子做副使。

但,再气,也不是内阁能反对的。

云箭秋打了圆场,内阁寻阶而下。

韩靖的事,再没有人敢追究。

战事即起。

中宗下旨,命薛家军出击迎战,北疆王宋黎成为监军。

京城,人人关门闭户,狼烟四起,大乾又将燃起战火。

金陵城到了。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呢马车,停在了金陵守备府门前。

马车上下来一位老嬷嬷,叩响了府门。

刘嬷嬷递了块帕子进去。

“我家夫人求见守备夫人!”

小厮嫌弃了蹙起眉,瞥了眼泛黄的帕子,冷言拒绝。

“我家夫人不见客!”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

刘嬷嬷满面怒容。

自打跟了宋谨央,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气鼓鼓地回到马车上。

“夫人,一个小厮竟敢对我瞪鼻子上脸,真真气死我了。”

宋谨央不气反笑。

“阿留,日后这种事多着呢。你且记着,自打我假死开始,咱们就是普通百姓。”

她拉开车帘,看看守备府三个三字。

“旁人何必对咱们笑脸相迎?”

刘嬷嬷苦笑。

自己受些白眼也就算了。

偏真正高贵无双的长公主,过这种受白眼的日子,她是真的心疼啊!

突然,府门突然打开。

出来一群妇人。

打头一个装扮华美,美目含情。

火急火燎地问小厮。

“来人何在?”

小厮红着半边脸颊,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马车。

美妇人立刻敛衽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您来了!下人无状,得罪了。”

车帘一掀,美妇人闯了进来。

双眼红彤彤的,哭得正伤心。

刘嬷嬷一见来人,惊得像是见鬼。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还在垂泪的美妇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真是带露的牡丹,娇俏迷人。

“刘嬷嬷,我是宋婉莹!你不记得我了?”

宋婉莹!

刘嬷嬷在嘴里念叨几遍。

蓦地瞪大眼睛,吃惊得说。

“你,你是鑫爱的侄女?你不是在南岭吗?你不是……怎么在金陵?”

宋婉莹笑了。

“嬷嬷,还是带夫人先入府吧,咱们先用膳再说事,可好?”

刘嬷嬷立刻警醒。

扶着宋谨央跟在宋婉莹身后,入了守备府。

宋婉莹还贴心地吩咐人照顾马车夫,又是吃食,又是歇脚的地方,一一安排妥当。

这才带着宋谨央往正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