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离开侯府后直奔永寿街。
黎明将至，可今天没有一点阳光，恐怕是个阴雨天。
永寿街很安静，所有铺子都还没有开门。
沈兰找到那家棺材铺，用力拍门。
过了许久，里面才有人回应，“谁啊？大清早的，家里死人了？”
门板被卸下了一块，露出一颗脑袋，是之前沈兰见过的那个伙计。
他迷迷糊糊地问：“姑娘？你来买棺材吗？”
“不是，我找……”沈兰突然想起来，沈致远在外边不知道用的什么名字。
“我找脸上戴面具的那个师傅，上次我来这里找过他。”
“你说沈师傅啊，他几日前就离开了，没在这里做事了。”
“什么？他走了？知道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不过他单身一人，肯定是另外找地方讨生活了吧，姑娘可以到处问问，沈师傅手艺好，还戴着面具，应该很好找的。”
“谢谢。”沈兰有些失落，茫茫人海，她并不知道沈致远会去哪里。
见那伙计要关门，沈兰忙又问：“之前见铺子里还有一伙借住的人，他们还在吗？有个叫小虎子的少年。”
“他们是掌柜的亲戚，待了两日就走啦。”
“你们掌柜可是姓乌？”
“是，姑娘认识我们掌柜？”
沈兰摇头，她虽不认识，但那天听了一耳朵，想必这位乌掌柜也是离戈的人。
看来，想知道他们在哪只能去问离戈了。
沈兰走出永寿街，临时起意，准备去城隍庙那边的宅子看看。
前天把刘恩贵藏在那里，也没来得及善后。
从永寿街走过去，天越来越亮，街上的商贩渐渐出来了。
沈兰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买了块肉饼啃着，完全吃不出味道，走在茫茫人海中，只觉得自己犹如一颗沙粒，被海浪推着往前。
城隍庙早被封了，不过沈兰看到大门上的封条似乎被人动过。
她走到一旁的围墙边翻了进去。
本意只是想给城隍爷上柱香，希望他老人家给阎王爷带句话，让妙娘转世投个好胎。
但是刚进入院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轻微的呼吸声。
“谁在里面？”
她以为是偷偷住在庙里的乞丐或流民，先出声问道。
但里面并没有回应，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主殿的大门上出现了几缕头发。
“快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庙里的人喊道。
声音有些耳熟。
沈兰大步往前，动手敲门，“麻烦让个道，我要上香，上完香就走。”
“你不知道城隍庙被封了吧？”
“那又如何？庙被封了，城隍爷总还在。”
“无人供奉，城隍爷肯定被气跑了，你有事相求不如去寺庙里拜菩萨。”
沈兰继续敲门，威胁道：“别耍嘴皮子了，快开门，否则我便向官府告发你们。”
一听这话，里面的人急了，先是一根木棍从窗户刺出来，而后有人拉开门，直接朝沈兰一刀砍去。
沈兰侧身避开，抬腿踹在他的手腕上，一个转身，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扭。
“疼疼疼……”
“小虎子，你们那么多人，怎么就派你一个小孩出来打架？”
“沈姑娘？”
原谅小虎子没听出是她，刚才沈兰的声音明显和现在的不同。
里面哗啦啦地走出来一群人，有沈兰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从穿衣打扮上看，显然都是江湖人士。
沈致远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人群后方，看到是沈兰才拨开人群走出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运气。”
沈兰走进大殿，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角落里的棺材。
她甚至认出了那口棺材就是沈致远上回雕刻的那副。
“天气炎热，这样放着也不行的。”
沈致远“嗯”了一声，“已经有人去找冰块了。”
沈兰推开棺材盖，看到林妙娘的遗体竟换了一身大红喜服。
按民间的说法，死者身披喜服，寓意着女子非正常死亡，是要出事的。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可正常人也不会拿喜服当寿衣。
她正要问，就听见沈致远说：“我想让城隍爷做个见证，在这里与妙娘完婚。”
沈兰震惊地看向他，“你说认真的？”
“是，我与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要完婚的。”
“可时过境迁，你们分别多年，他甚至不曾问过她的意思，万一她不想呢？”
沈致远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伸手将林妙娘面前的玉佩摆正。
他轻声说：“她会同意的，我知道。”
“兰儿，你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你可愿意代替我父母看着我和妙娘成亲？”
沈兰鼻头发酸。
她想，如果伯父伯母还在世，一定会很想看到他们成亲吧？
可如今，他们天人永隔，就算成了亲拜了堂又能如何呢？
“堂哥，你执意要这样做吗？”
“是，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带她回去葬在沈家，墓碑上写着我的名字，陪伴着她，让她不再是一个人。”
“好。”
沈兰出去了一趟，买了一些办喜事用的蜡烛和红灯笼。
红白喜事，在民间也是有过的，只是一般都是卖女求荣的人家才会这样做。
城隍庙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了，显得有些破败，不过布置一下也很干净。
沈兰指挥着小虎子他们干活，有的擦神像，有的摆供桌，有经验的则给沈致远临时培训成亲礼仪。
明明不是一桩喜事，但大家都真心祝贺沈致远。
这大概就是江湖人，无拘无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大家花了半天时间把场地布置好了，感觉城隍爷看起来都没有平时那么凶了。
沈兰给林妙娘重新画了个妆，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
小虎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惊叹道：“沈姐姐的手真巧啊，嫂子看着就跟睡着了一样。”
沈致远将她抱出来。
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红衣，脸上戴着半张面具，看起来并不难看。
“时辰到了，新人可以开始拜堂了。”
城隍庙外的行人疑惑地停下脚步，“怎么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有啥奇怪的？哪座破庙没有乞丐？”
“这不是被官府封了吗？”
“就是被官府封了才成了那些流民乞丐的免费住所，否则你以为他们能进城隍庙？”
“也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封，我这个月还没给城隍爷上香呢。”
“我如今都换到附近的是云霄观去了，那边三清圣人的香火也很旺。”
行人并未因为这里面的声音而起好奇心。
隔着一扇门一堵墙，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