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轻轻问道：“那前辈和不死冥凰那生死一战，又是所谓何事呢？”
“冥凰那个杂毛鸟，它倒是想吞噬了我的天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不过它没成功！它的不死凰焰反而成就了我！”
“我最初的确是为了突破五境才选择修了三生轮回法，但这并不代表我有多么想要长生。现在时过境迁，我的想法早已天翻地覆。”
“事实上，这一万多年的时光里，我曾多次化出分身让她们去体验人间，去成长修行，但最终她们都失败了，因为她们的失败，我没办法死。”
“你可知道，一个人生活在这暗无天日、无人存在的孤寂空间中上万年，是什么滋味吗？”
天女突然笑了，但她的眼神却显得十分悲凉。
“真正的天女早已死去，我不过是她意志的衍生，等到三身合一，等到最初的天女的愿望达成，新的意志就会诞生，而我的职责也可以散去，我便可以去死了。”
听完这番话，清澜沉默了很长时间。
“即便如此，你的话也无法让人相信，我曾亲眼见过修士对于长生的追求，所以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似是因为已经交了底，天女的态度变得柔和了许多：“丫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看着，等你有一天突破道玄，见到这世上和你一般天才的那些人物，便会知道天才，都有病。”
“我有毛病，你也会有，我们都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人。”
“我要的并不是精神永存，只是传承，我不想给那些男人生孩子，也不想通过子女来继承我的力量，他们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的传承是我自己的永恒不灭。”
“而永恒有无数种方式，他朝，只要有人还记得我天女依然长存于世，依然无敌于天下，这便够了。”
清澜大受震撼，这样的说法，她从未听过。
她甚至还从其中，悟到一丝真意。
“哪怕精神无法长存，哪怕你的意志彻底消散，这样的传承，也可以么？”
见清澜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天女的神色变得十分激动，“对！只要我的力量和道法可以再现，那就够了！”
轰！
此言一出，清澜周身顿时刮起一阵飓风，一股融合了醇厚魂力的灵力风暴，无端而起，肆虐开来！
连带着这片灵识之海都被疯狂搅动，那片由纯粹火焰构筑的结界再度出现，这一刻，就连天女都忌惮地退后了两步。
清澜，闭上了眼睛。
“居然是顿悟……”
天女喃喃道，她的目光十分复杂，有震惊，还有庆幸。
她庆幸，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懂她。
是了。
以清澜的年纪，按理说，是不能懂得天女只要道法传承，不要精神永存的态度的，但她的经历也十分独特。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关于生命意志的唯一性，她始终疑惑，始终难与人言。
但今天，在天女这里她得到了答案。
天女不断的轮回转生，期间诞生过无数个她，每一个轮回中的她，都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结局。
那些女孩，是天女吗？
那些女孩，真的不是天女吗？
当天女不在意她的出身、姓名、经历，只是留了一份名为天火的宝藏，谁能得到，谁能融合，谁便是新的天女。
就算最终成道的那个女人再厌恶天女，再否认她的过去，也必然全盘接收了她的力量。
这如何不算是一种传承呢？
对清澜来说，她是牧清澜吗？
她是的。
名字，不是一个人的根本，世上重名者比比皆是，难以成为衡量个体的确凿依据。
亲族，带来的是血脉的传承，但这种传承却充满了随机性。
无论谁降生到一个充满温情的家庭，她都会得到那些爱意与呵护，无论谁降生到一个悲惨的家庭，她都会得到那些苦难与辛酸。
这不是人可以选择的。
身份，也不是一个人的本质，它更像是人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和发挥的作用。
当后世的学者把先辈的功绩拆分细化，人们会发现有无数人可以去承担这一个人起到的作用。
而当这个人的所有贡献与影响被逐一抽离，化为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与逻辑，他的生命唯一性也就不复存在。
那么灵魂，是不是一个人的根本呢？
这话就算是在魂道鼎盛的鸣山月宗，也是一道十分具有趣味的哲理之论，足以让一众魂道老怪们争论千年。
这一刻，清澜通过天女，得到了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她可以坚定的可能。
魂体，也不是一个人的根本。
这个结论对于出自月宗的清澜来说，有些离经叛道，但的确是她此时真实的想法。
人的根本，应该是一切因果和行为的集合。
一个人做了什么样的事，便是什么样的人。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哪怕是欺骗，是不得已，哪怕是某些怪癖与偏好，赌约和承诺，他只要做了一生的好事，那么他就是一个好人。
文道所推崇的君子之道，讲究的是论迹不论心，而这一点，和清澜此刻的想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那个来自现实的女孩，和这个世界的女孩，在这一刻彻底成为了真正的一个人。
也是在这一刻，清澜进入了顿悟的状态。
灵识中的感悟，让她对天地至理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份感悟如同甘露，滋养着她的魂体，而魂体的壮大，又带动了肉身随之强大起来。
于是一切都变得更加强大。
识海的风暴开始剧烈震荡起来，清澜的境界也水到渠成地开始暴涨！
自玄武空间归来以后，她的境界处于知微上境已有近半年的光景，此刻，这道知微境和灵元境之间的无形壁垒，终于松动了。
清澜体内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海，一浪又一浪，不停地冲向那临界点，她的灵根于体内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耀眼之余，还潜藏着无数清新的绿意，宛如春日抽芽的枝条，破土而出的嫩叶，仿佛是对生命的渴望与赞歌。
若有人细细看去，就能看到这看似清新的绿意之中，仿佛有万千道生灵在为之呐喊，为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