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不同的人触碰两次。

    老头绷不住了。

    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期间幽影没有说话,他又摘了一串糖葫芦,细嚼慢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老头总算下定了决心。

    哽咽着说出了实情。

    原来。

    正月初五那天。

    他收到了老家的来信。

    说是亲家母病重,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儿,不然怕以后没机会了。

    起初老头的儿子是不想让妻子回去的。

    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当年娶他妻子时,亲家母从中刁难。

    还有现在刚过完节,正是生意忙的时候,也需要妻子帮忙搭手。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儿子要照顾。

    可到底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老头的儿媳妇明面上没有反驳丈夫,但是食不甘味寝不成寐,三天瘦了十斤。

    而老头到了这把年纪,也知晓老年人的那份无奈。

    所以老头便出面,劝儿子把儿媳妇给放回去。

    无非就是稍微累点,至于孩子嘛,他帮忙照顾就是了。

    就当是为他老人家积点阴德,大不了以后下去了,他多多保佑儿孙就是。

    老头的儿子见妻子身体每况愈下,又想到那岳母恐怕真的没多久活头了,便听了老头的建议,把妻子放回去。

    他们的老家离京城不算很远,只有三天的路程。

    老头的儿子给了妻子七天的时间,告诉妻子务必七天之内一定要赶回来,不然京城这点糊口的小买卖,指定得黄。

    计划是好的。

    哪知七天之后,人没见着,信也没有一封。

    老头儿子一着急,生怕出什么事。

    便赶了过去。

    没几天就来信给老头。

    信上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老头的儿媳妇染了风寒,经不起路途的折腾,需要在老家先治好才能回来。

    对于老头来说,只要人没事,其他都好说。

    可谁知第二天又接到了儿子的来信,说是治病的钱不够了,让老头凑点。

    着急的老头二话不说,把自己平时卖糖葫芦攒下来的棺材本,全部都掏了出来。

    一心想着先救人。

    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天又收到儿子的来信,也是要钱。

    直到今天,他儿子离开京城后的大半个月内,已经要了五六次钱了。

    老头哪有这么多钱,只能找街坊邻居借,然后每天起早贪黑的卖糖葫芦,能凑一点是一点。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来风寒不是要命的病,哪有可能需要这么多钱。

    二来是儿子信上的字越来越少,到最后更是只有“寄钱”二字。

    平日里他都是叫几个熟悉的老乡把钱带回老家。

    今天遇着写信的陆天明,实在难掩心中担忧和疑惑,便想着花点小钱去封信问清楚情况。

    他一个老人在京城带着孙子不容易。

    又担心儿子儿媳妇出事,加上陆天明的好意,难免情难自控。

    所以便多次洒泪。

    述说完事情之后。

    老头的眼泪也吹干了。

    他定定望着旁边的幽影。

    眼神里有期待,也有抱歉。

    幽影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京城,帮不了你。”

    老头似乎也有准备。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一切都是命啊。”

    正暗自神伤呢。

    那边幽影掏了个钱袋子出来。

    扔过来的时候叮叮当当作响。

    声音比铜板动听多了。

    刚一入手,老头隔着袋子就感受到了那令多少人折腰的美丽轮廓。

    可越是大钱,老头越不敢要。

    刚到手,他就打算还给幽影。

    但却被后者出言阻止。

    “这是借你的,不是送你的。”

    “我我哪里还得起”

    想到儿子不停的找自己要钱,照此下去,就算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折腾,老头欲哭无泪。

    幽影认真道:“如果用在你自己和孙子的身上,期限二十年,但如果你再往老家寄,明儿我就来找你的麻烦。”

    老头一时语塞。

    想清楚后扑通跪了下来,砰砰砰开始磕头。

    幽影默然。

    起身后又摘了一串糖葫芦,用牛皮纸包好后,小心翼翼塞进了袖袋里。

    “今个的钱就不付了,从你欠我的银子里面扣。”

    老头停了下来,昏黄老眼里满是感激。

    “客人,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万一你哪天离开京城了,我以后也好寻着名字找你还钱啊!”

    幽影摆了摆手:“你放心,我要么死在京城,要么就埋在京城,哪里也不会去的。”

    言罢。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刚走没几步。

    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转过身郑重其事道:“如果再遇到那个写信的瘸子,你千万不能给他说认识我这样一个人,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老头听不明白幽影的意思,他更搞不清楚一个写信的好心瘸子,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险。

    只满口答应了幽影说的话。

    那天傍晚,一匹快马冲出了京城,一路西行。

    “老丈,我让你给我留的糖葫芦,你怎么没留?”

    望一眼光秃秃的草靶子。

    陆天明有些生气。

    今个阳光明媚。

    刺得老头有些睁不开眼。

    老头硬是盯着陆天明看了三两息的时间。

    才认出面前这人是昨个帮助自己的后生。

    于是他笑呵呵道:“哎,昨个家里孙子闹腾,我哄到后半夜,睡起来后没时间做太多糖葫芦,没想到今天生意还不错,居然卖光了。”

    陆天明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你这人,好生不讲信用,枉自我还寻思帮帮你呢。”

    老头知道昨天陆天明偷看了自己信上的内容。

    听闻对方要帮自己。

    立马愧疚道:“后生,实在是没那个精力了,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家,我现在给你做几串?”

    “你这人,忒现实了点!”

    陆天明撇了撇嘴,收起写信的木箱子杵在了老头跟前。

    老头半晌没动,傻傻望着陆天明。

    “带路啊,愣着做什么?”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哦,您真去啊”

    老头反应过来后,急忙把草靶子扛在了肩上。

    走没两步,老头驻足迟疑道:“后生,我那家里现如今也没个女人,跟猪窝没什么区别,要不我去其他人那里给你买几串来,你放心,味道肯定不比我做的差。”

    陆天明不屑道:“天底下什么样的猪窝我没见过?别矫情了,赶紧的。”

    不久过后。

    陆天明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见过最邋遢糟糕的环境。

    应该是当年刘大宝家搬家后留下来的老宅。

    但与现在这间屋子比起来,刘大宝家的老宅可以算是干净的。

    特别是看到了老头的孙子后。

    陆天明忍不住扶着门框,偏头便把中午吃的面条吐了出来。

    老头的骂声也在这时响起。

    “你个短命娃娃,那是屎啊,屎怎么能往嘴巴里面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