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北上的速度很慢。

    与寻常的牛车无异。

    柳卉感觉奇怪。

    掀开窗帘看见山水缓慢后退。

    忍不住问道:“怎的走这么慢?”

    陆天明早已想好说辞。

    “吴兄不善驾车,而且曲兄还未苏醒,慢一点无伤大雅。”

    提起曲白。

    柳卉下意识便低下头。

    看向车厢内昏迷的曲白。

    昨天她守了曲白一晚上,期间只休息了半个时辰。

    汤药什么的都试过了。

    曲白就是不见醒。

    刚才要离开端木城的时候,她又替曲白号了一次脉。

    昨个紊乱的脉象,明明已经趋于平稳,也查不出其他什么毛病。

    可曲白依然双眼紧闭。

    这让身为神医的柳卉都觉着不可思议。

    见柳卉面露愁容。

    陆天明安慰道:“柳姨,曲兄兴许只是太累了而已,你也无需太过担忧,从昨天到现在,你就没有怎么睡过,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我看着就好。”

    柳卉摇了摇头:“端木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我睡不着。”

    说着。

    柳卉掏出一个纸簿出来。

    并翻开观摩起来。

    纸簿上面,写下了十来个名字。

    都是柳卉那些个枉死在端木府内的女弟子。

    每一个女弟子的名字后面,都有其详细的家庭住址。

    柳卉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选出了其中几个家住楚南的弟子。

    “也不知道这红莲宗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这几个丫头的家,只能等以后局势稳定下来,我再去走走了。”

    柳卉长叹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伤感。

    陆天明提醒道:“你用笔勾的这几个地方,比端木城还要靠南,有几个还是被妖风席卷过的地,只怕他们的家人都已经没了,我觉着柳姨你无需记挂在心上。”

    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

    其实也实属无奈。

    陆天明对北洲如今困境的了解,比柳卉要清楚得多。

    这块生他养他的大陆,能否扛过这一次祸事都未可知。

    陆天明是觉着,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去做,更没有必要去想。

    可是柳卉非常倔强。

    她摇头道:“你这么说不对,她们虽是学徒,但亦是我的朋友,你为了朋友能够豁出性命,我为朋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陆天明知道劝不住。

    便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认认真真将那几个弟子家的住址记了下来。

    聊了小片刻。

    道路开始颠簸起来。

    颠着颠着。

    柳卉也有了几分困意。

    须臾后竟靠着曲白睡了过去。

    当柳卉发出轻微的鼾声时。

    陆天明亲眼看见明明还在昏迷中的曲白,竟然往旁边移了起码一尺远。

    可他并没有觉着惊讶。

    而是转身来到了车厢外。

    并坐在了吴铁牛的身后。

    夹道的树影缓慢后退。

    陆天明难得在一片混乱当中找到了片刻宁静。

    “你出来做什么,里面躺着不舒服吗?”吴铁牛头也不回的说道。

    陆天明望一眼本该热闹,但现在却鲜少有人经过的道路。

    平静道:“也不晓得大楚这美丽的山河还能存在多久,能记住一点是一点,兴许哪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了。”

    吴铁牛笑了笑:“人会死,山河可不会死,你有些多虑了。”

    陆天明认真道:“我说的,不就是哪一天人死了吗。”

    “在端木府内的豪气,这么快就没了?怎的会像个娘们一样,突然感慨起来?”吴铁牛好奇道。

    “哎,有家有室的人了,感性一点不是很正常吗。”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听到这话。

    吴铁牛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

    他回头怔怔望着陆天明。

    “你有家室了?”

    陆天明只觉对方莫名其妙。

    “怎么,不可以?”

    吴铁牛上下打量陆天明。

    “有妻女?”

    陆天明想起了自己的漂亮老婆和丑儿子。

    嘴角不经意间便往上扬了扬。

    “不是妻女,是妻儿,妻子是楚国第一美人,儿子嘛”

    陆天明顿了顿,补充道:“长得还算是个人吧。”

    “噗!”

    吴铁牛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个当父亲的,还真是严厉。”

    沉吟片刻。

    吴铁牛忽地认真道:“那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回家吧,这你万一死在外面啊,妻子不得改嫁,儿子不得挨别人揍?”

    陆天明坚定的摇了摇头:“有的事必须有人去做,如果没有人做,只怕我那妻子,连改嫁的机会都没有。”

    吴铁牛诧异道:“不一定非得是你啊?”

    陆天明笑了笑:“我要求不了别人,不是只能要求自己了吗,好在还有你和曲兄陪伴,结局可能会不乐观,但起码黄泉路上很热闹。”

    吴铁牛眨了眨那双比常人要鼓的眼睛。

    随即无奈笑道:“你小子,明明说的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听上去却让人挺容易接受。”

    想了想。

    吴铁牛继续道:“只是,越是用乐观的方式述说这种悲伤,却也越让人觉着难受。”

    言罢。

    吴铁牛再不说话。

    转过头开始认认真真的驾车。

    行至傍晚时分。

    马车进入了一个叫晴口的小镇。

    陆天明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后。

    一住就是两天的时间。

    第三天的大早上。

    柳卉终于忍不住了。

    吃完早饭。

    将陆天明拉到了一边。

    “天明,咱们是不是该继续北上了?在这里待着,我总觉着不安全。”

    陆天明面色平静道:“确实不安全,但是我们还要再等等。”

    “等什么?”柳卉不解。

    “等一个人。”陆天明回道。

    “谁?”柳卉愈发好奇。

    陆天明摇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最迟中午的时候应该能到,再耐心等待片刻。”

    柳卉没辙。

    只能找了个僻静处独自坐着。

    过没多会。

    陆天明端了壶茶水走过来。

    给柳卉倒了一杯后。

    轻声问道:“柳姨,你在想萧叔?”

    柳卉没有否认。

    摸了摸看不出端倪的肚子道:“这么多年了,我总算给他怀了个孩子,他要是一直误会不愿意见我的话,这孩子以后怕是连爹都不认识呢。”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

    稍作思考后安慰道:“即便发生这样的事,不是还有端木斋大哥吗,我相信以他的人品,绝对会把这孩子当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对待。”

    “那能一样吗,父亲和哥哥,虽说都是亲人,但差别可太大了。”柳卉惆怅道。

    陆天明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只轻轻将装满茶水的茶杯,往柳卉的方向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