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容,那双嗜血的眼睛里,风暴在凝聚。

    “好了!”他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挣脱,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别说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

    他试图用命令来挽回那早已崩塌的体面。

    朱七妹却笑了,那笑声,比哭声更悲凉,在这死寂的宴会厅里,清晰得刺耳。

    “回去说?”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品味一个天大的笑话,“萧先生,你当着全网的面,说我是个替身,说我的孩子你根本不在乎。现在,你又想把这一切都藏起来,关上门,‘回去说’?”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惊恐又好奇的脸,扫过无数仍在疯狂闪烁的镜头。

    “你怕了?”她向前走了一步,那素净的白色连衣裙,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件审判的白袍,“你怕在场的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怕屏幕前那些人,看清你萧家太子爷光鲜外皮下,是怎样的腐烂与肮脏?”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刀:“萧玦,你不是喜欢让人消失吗?来啊!你有本事,就把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逼死!把全网看直播的人,眼珠子都挖出来!就像你当年,逼死岑家一样!”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拉回了几分钟前。

    他刚刚,就是用这样的话,威胁秦绵绵的。

    贴身仆从见状,立刻凑到萧玦耳边:“老板,直播停掉?”

    萧玦的身子猛地一僵,眼底那片疯狂的血色,竟在瞬间褪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颓然和灰败。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像是被抽走了脊骨,颓然地靠回了轮椅背。

    是啊,来不及了。

    这场他亲手操办的世纪婚礼,这场他要昭告天下的盛典,已经成了他此生最大的笑话,一场无法收场的公开处刑。

    看到他这副模样,朱七妹眼底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萧玦,这才只是开始。”

    她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大屏幕再次切换。

    一张模糊的国外机票,一张伪造的死亡证明。

    “岑小柔的确死了。”她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场自杀,是真的,也是假的。我用一场假死,逃离了你这个魔鬼,逃出了国。连姚祁都不知道,他每年去祭拜的那个墓里,其实只是一口空棺。”

    “我本想在国外了此残生,再也不回来。”

    屏幕画面一转,变成了一张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照片,扭曲变形的轿车,满地狼藉。

    “可一场车祸,让我忘了自己是谁,也让我……忘了该怎么说话。”

    全场死寂,宾客们大气都不敢出,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失忆,失语……原来,哑女的身份,竟是这么来的!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我,让我回国。”朱七妹的视线,终于又落回了萧玦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嘲弄,“然后,我又遇见了你。”

    “你在看到我第一眼,就认定了我,要把我禁锢在你的身边,用尽了各种巧取豪夺的办法,最后你成功了。”

    “所有人都说,我不像她,一点都不像那个明艳张扬的岑小柔。”

    “可你还是把我留下了,让我做了你身边最久的一个‘替身’。”

    “你性情乖戾,阴晴不定,我们就那样互相折磨。”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听的人不寒而栗,“直到有一次,你新找来的那个情人,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我摔在地上,撞到了头。”

    “那一刻,我想起来了。”

    “萧玦,我想起了一切。想起我是谁,想起你是怎么逼死我的家人,想起你是怎么毁了我的一生。”

    这段孽缘的真相,终于被血淋淋地剖开。

    “我跑了。”她继续道,“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可我没想到,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

    “我的体质特殊,医生说,拿掉他,我也会死。我只能生下他,带着他在海城,在青塔湖景区安家。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隐居下来,只想带着小宝,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

    故事讲完了。

    宴会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朱七妹讲完了她这颠沛流离、匪夷所思的前半生。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个彻底被击垮的男人。

    “我给过你机会,萧玦。”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在客栈,你找到我们母子的时候,你若肯放手,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这里。”

    “是你,非要办这场婚礼,非要把我推到所有人面前……”

    大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块巨大的led屏幕还亮着,泛黄的病历定格在那,像一张给萧玦下的死亡判决书。

    所有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这堪比惊涛骇浪的真相冲击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萧玦彻底僵住了。

    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他引以为傲的偏执和深情,在这一刻,被撕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的闹剧。

    他以为的失而复得,是他亲手推开的。

    他以为的卑微替身,是他疯魔半生的执念。

    何其可笑。

    朱七妹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萧玦,你闹了这么大一场,当着全海城的面,连自己真正要娶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却又像重锤,狠狠砸在萧玦的心上。

    “你说,你这场世纪婚礼,是不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不用去看,萧玦也知道,网上的舆论早已炸成了什么样子。

    他完了。

    全盘皆输。

    他不仅没能留住那个他以为死而复生的白月光,还亲手,将那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当着全世界的面,贬斥得一文不值,彻底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