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拾站在门外。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余淮的背影,墨发用一根暗红发带松松束着,衬得他的肩线更加挺拔,一袭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着繁复的魔纹,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哦,差点忘了。”君歧故作惊讶,转身一把拉过站在门外的初拾,“我此番前来,自是为兄长准备了一份新婚贺礼。”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初拾踉跄着跌入殿内,险些跪倒在地。

    她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正对上余淮转过来的脸。

    清冷的眉眼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的目光在初拾脸上停留了一瞬,略微蹙眉后,便平静地移开。

    初拾有瞬间的怔愣。为何他是这般反应?

    狗血般的失忆了?

    被迫的?

    还是被下蛊了?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翻涌。

    君歧手指恶意地抚过初拾的发梢:“我在门外发现了一名仙门弟子,鬼鬼祟祟,凑近一看,竟是有些眼熟呢。”他故意顿了顿,“你瞧瞧,像不像是兄长此前的老情人?”

    身旁的君歧笑的夸张,初拾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定定的看着余淮。

    “嗯,那倒劳你费心了。”余淮眼皮都没抬,继续低头书写,笔尖在红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初拾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看来兄长对我这礼物不甚喜欢呢,”君歧冷笑,一面观察着二人的神色,逐字逐句开口道:“那便——关、入、地、牢。”

    初拾被魔修弟子推搡出殿门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余淮仍坐在满殿喜红中执笔书写,连衣袖都不曾晃动半分。

    这个混蛋!

    初拾忍不住心中暗暗咒骂。

    “有意思。”君歧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我们来猜猜看他是不是真的这般舍得?”

    初拾索性直接闭上了眼,半分也不想答话。

    “给本座看紧了,谁也不许来探视。”

    “是,殿下。”

    玄铁牢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初拾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腕间的捆仙锁终于松开,留下一圈青紫的勒痕。她盯着那道伤痕,突然低笑出声。

    “这是疯了不成?”守门的魔卫嘀咕着走远。

    或许是疯了。

    自己千方百计潜入这九幽,好不容易见上他一面,却是连个正眼都未曾给。

    初拾静坐牢中,方才殿内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放。

    看那君歧试探的模样,应该不是被迫。

    总不至于他是真的要娶那柳翩翩吧?

    不,不行!

    来都来了,她还真不信了!

    哪怕要娶,也得他亲口承认才算真!

    地牢中不知日夜,只有一盏油灯常年不灭。每日除了君歧准时准点来探视一番,余淮也一直未现身。

    “今日瞧着还气色不错,”君歧悠悠踱步至跟前,“看来地牢的生活你很是适应啊。”

    初拾背靠着墙壁,连眼皮都懒得抬,“你很闲?”

    “我就是来看看。啧啧,已经三日了,你那心上人,可在上面半分动静也没有。”

    初拾心中一滞,面上却不漏分毫:“所以”

    “不高兴了?”君歧不恼,反倒蹲下来与她平视,“这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我都有些替你感到些许惋惜了呢。”

    “惋惜?”烛火照耀下,初拾终于抬眼看他,“是想拿我作为要挟他人质?可惜你的计划要落空了。”

    君歧冷笑,“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初拾懒得同他废话。

    看样子,她得先想办法溜出去才行。

    待到君歧离开。

    初拾趁着看守的魔修交接的空档,她咬破指尖,就着鲜血在掌心画了一个简易的阵法。

    她闭目凝神,一缕神识如游丝般从眉心探出,悄无声息地穿过牢门缝隙。地牢幽暗曲折,她的神识贴着潮湿的墙壁游走,却在拐角处猛地一滞。

    这地牢内竟有禁止,连一缕神识都无法探出!

    “小友的神识倒是精纯。体内竟有琉光认你为主。”

    正踌躇间,苍老的嗓音骤然在识海中响起。

    初拾猛然睁眼,只见对面牢房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道佝偻身影。那人白发蓬乱,显然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前辈是?”

    初拾问的十分客套,指尖掐诀悄悄在掌心凝了道剑意。

    老人咳嗽着靠近栅栏,露出张布满伤痕的脸:“老朽道号无尘子,”

    无尘子?!

    那不是师父的师父?不是早就仙逝多年了么!

    “师前辈怎会在此?”

    “说来惭愧,我这一缕神魂,被逆徒在此囚禁在此已有数百年了。”

    “囚禁…”

    难道无尘子口中说的逆徒,可是君彻?

    “我那逆徒因心中执念,执意为将死之人续命。竟然行逆天之举…”

    初拾垂眸,“前辈指的可是摄魂心法?”

    “不,不仅仅是摄魂,他想炼制转魂丹,让已死之人转生,但你可知,此丹炼制之法极其残忍,需以数百活人祭阵,抽其寿元和灵识滋养百日。还需以金丹以上修为作为献祭。行此等逆天之举,是要受天罚的!轻则修为散尽,重则元神尽灭!他始终是我徒儿,我不忍看他落的如此下场,是以他将我囚禁在此…”

    祭阵…寿元…

    初拾想起那义庄生剥人皮…还有被吸取的寿元。“前辈指的可是聚阴阵?”

    他突然剧烈喘息,枯瘦的手指抓住铁栏,

    “你如何得知?”

    初拾犹豫了片刻开口,“我曾在义庄见过。”

    无尘子上下打量了几眼,目光落在她的鲛珠之上。

    “看来你同我派还是颇有些渊源。”无尘子叹息一声,“罢了,现在的我已是苟延残喘。可那聚阴阵不可存活于世间,若让人转生成功,不知时间多少人效仿,那天下便要大乱了啊!”

    初拾皱眉,“若是依前辈所言,这聚阴阵可有什么克制之法?”

    “一切皆由我的共生之法引起是非,便由我来了结吧…还恳请小友助我完成心愿!”

    “如何相助?”

    “老朽已是一缕残魂,我只能将毕生法力化为一道封禁符,若有人结阵聚阴,还请你便设法将符咒放入阵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