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世龙与徐达。
一块在礼部想办法,加快科举进程的时候。
韩国公李善长,正在自己府中后花园里,一人持黑白两子,自己与自己下棋。
凑近仔细观察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黑白两色棋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杀的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棋局战况很是胶着。
只是明明只有李善长一人执子。
但黑白对弈落子布局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
很显然他这是在模仿,模仿另一个人和自己下棋,而那个人正是胡惟庸。
他的弟子胡惟庸。
他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站到胡惟庸的位置,去思考该如何应对眼前绝境,是否有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但结果显然很不乐观,李善长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任何办法。
唯一还有一点点希望的,就是若是不顾一切,拉更多人下水,替陛下除去一些不太方便的人或事。
或许还能在这世上。
留下一些族谱上未记的旁支,私生子。
不至于到了下面,对不起列祖列宗,不至于千百年后,无一炷香,无一张黄纸祭拜。
而若论大明满朝文武。
谁与胡惟庸的关系最近,利益往来最频繁,那他李善长必定是榜上有名!
当年正是他在朱元璋的面前提举胡惟庸。
使他从一个地方官一步登天,进入大明的权力中心,甚至在私下里两人还以师生相称。
后来他弟弟李存义的儿子。
更是与胡惟庸的侄女结成夫妻,两家结为儿女亲家,私下往来更是频繁。
哪怕后来李善长以身体原因致仕,这种关系,频繁的往来,也没有断绝开来过,只是换成弟弟李存义在台前。
更是没少在朝堂上,鼓风弄雨,上下其手。
京城之中有品级的京官,便至少有上百人,受过他们的恩惠,升迁调职,油水少到油水多。
以前倒没有什么,不过是些人情往来而已。
他李善长虽然已经致仕,但也是大明开国六公之首!
世袭罔替,御赐免死铁卷,无论是勋贵还是文臣,不管是谁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再加上身为中书右丞相的胡惟庸。
两者相加整个朝堂都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是胡惟庸这个糊涂东西!
明明大好的局势,举足轻重的权柄,他惹谁不好,算计谁不好。
非要去惹去算计靖远侯!
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靖远侯又是什么身份!
他李善长都没有那个胆子,他胡惟庸又凭什么?
这么干还不如直接造反来的痛快,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万一祖坟炸了,鸿运齐天,最后侥幸成了。
那收益完全是天壤之别。
何必像是现在这般抠抠嗖嗖?
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自己倒台了不算,还要牵连到韩国公府。
两家是儿女亲家,弟弟又和他做了那么多的腌臜事,不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锦衣卫全都能翻出来,查出来,人证物证一个不少。
但李善长终究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
从现有的情报之中,一点点的分析,一点点的思考,还是让他找到一线生机。
保下弟弟,保下侄子,保下整个韩国公府的生机。
啪——
白子落下,棋局情势反转。
原本情势大好的黑子,瞬间便急转直下,锁定了最后的败局。
“兄长!”
也就在此时,李存义急匆匆的从外面快走进来。
嘴里不停呼唤着李善长,不停的朝四处张望寻找,神情紧绷异常,眼中流露而出的满是慌乱。
“慌什么?”
李善长抬手在棋盘上抹了一把,将棋局彻底搅乱成一团。
随后缓缓起身,拿起一小盘准备好的鱼饵,走到池塘边开始投喂金鱼。
风风火火的走到李善长身旁,李存义见他这般不急不躁的样子,“兄长!都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啊!”
“眼看着都要火烧眉毛了!”
“小点声,鱼被你吓跑了。”
没有被弟弟的慌乱影响到自己。
李善长继续投喂,直到把一小盘鱼饵全部喂完,这边转过身来把盘子递给弟弟。
李存义随手接过来丢在一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兄长。
“兄长!”
“您好歹说句话啊,现在胡惟庸府上所有仆役,全都被更换了个遍,周围还到处都是锦衣卫,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若是那些被锦衣卫查出来了……”
“锦衣卫肯定查的出来!”
李善长又是一盆冷水浇在弟弟的头上。
让他直接愣在了当场,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不帮着自己想办法,把他们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怎么还专门给自己浇冷水啊?
难道他就不担心,不担心他们整个韩国公,因为这件事情,被陛下清算,给胡惟庸陪葬吗?
“你现在去书房,我已经给你备好了笔墨纸砚。”
李善长随手在旁边花圃中,折下一枝带刺的花枝给弟弟,“你和胡惟庸究竟做了多少腌臜事,全都给我写清楚,一件不能拉,一件不能少。”
“不能避重就轻,更不能推诿责任,全部都要真实有据!”
李存义接过带刺花枝。
“兄长您意思是,让我向陛下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的是我,你一个芝麻大的的小官,担不起这枝枝蔓蔓,而是这枝枝蔓蔓。”
手掌落在弟弟的肩上,李善长语重心长,“回去告诉佑儿,不要想着休妻,更不要想着撇清关系。”
“往日如何,现在也依旧如何,这样才是最好应对之策。”
“韩国公府倒不了!”
韩国公府倒不了!
李存义眼睛瞬间亮起,压在心头万斤重担瞬间清除。
双手下意识的握拳,下一刻又被剧烈的疼痛,把他从狂喜之中拉回来,看着染血的带刺花枝。
呵呵呵呵——
看着这一幕,李善长忽然笑了出来。
“正好,这正好让你记住这个教训,此间事了你我以后应当也要远离朝堂,只剩韩国公府一块牌匾了……”
“什么!兄长不应该啊,不应该!您是大明的国公,是开国六公之首,有御赐的免死铁券!”
“就算这次陛下要严惩责罚,也不可能像你说的那般,我韩国公府彻底没落啊!”
李善长任由弟弟把话说完,而后抬手指向皇城。
“我是大明国公不假,但这次胡惟庸触怒的是陛下!”
“儿女亲家,利益往来这么多年,李胡两家已经就割舍不开,能保下你们,保下韩国公府已经是万幸。”
“可是……”
“莫要说了,赶快去书房写请罪折吧,虽然你我兄弟结局已成定局。”
“但后代儿孙可还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