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婕妤神色再次一敛。

    她的确有点浮躁,有她的小心思,可她也努力做了,为何每一步都踩空?

    “母后,朕不信七弟妹会如此鲁莽。再说,什么表妹,不是建宁侯府的义女吗?”皇帝开了口。

    周婕妤猛然抬头看向他。

    她难以置信,低低唤他,“陛下?”

    皇帝没看她,只是手不轻不重搭在她肩头,继续同太后说话,“母后说怎么办?”

    太后深吸一口气。

    她把目光转向郑皇后。

    郑皇后笑了笑:“母后,儿媳与陛下想法一致,七弟妹不会害人,她纯善又果敢,不是宵小之徒。”

    太后满意,轻轻点头。

    周婕妤眼睛睁得更大:“皇后娘娘,嫔妾怀了身孕,还动了胎气……”

    “这是两回事。”郑皇后说,“你怀孕了,也不能胡乱污蔑旁人。”

    看向太后,“母后,若不查访,就怕婕妤心中不服气,郁结成疾,不利于养胎;传出去,对弟妹名声也有损。”

    “那便查。”太后说,“叫太医来查,看看这药从何处来的。”

    太医一直候在旁边。

    巾帕也在他手里拿了良久,他没敢动。

    听闻此言,他抖开了巾帕,预备说些什么时,倏然瞧见巾帕的反面,脸色骤变。

    他噗通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皇帝问。

    太医手有点颤抖,看向了皇帝与皇后,“这、这巾帕上……”

    他不敢说。

    太后看一眼魏公公。

    魏公公上前,接过了巾帕,先递给皇帝。

    皇帝瞧完了,狠狠一脚踢向周婕妤,“这是你的巾帕?”

    周婕妤跌倒在地,急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巾帕被皇帝递给了郑皇后。

    郑皇后微微抿唇,没说话,转给了魏公公;魏公公则呈给太后。

    太后看完,叹了口气。

    “周婕妤,这是你绣的吗?”太后问。

    周婕妤知晓不好。

    她却一时无法应对,沉默半晌,眼珠子转溜着,还是只敢实话实说:“是,是嫔妾自己所绣。”

    “绣这种东西,你意欲何为?”太后问。

    魏公公把巾帕捧下来,递给骆宁也瞧瞧。

    周婕妤不顾肚子,急忙站起身凑过去瞧。

    巾帕的反面,用银线绣了一只凰鸟,而且是瞎了眼的。

    “瞎眼”是特意绣上去的,用的线与正面的图案绣纹一模一样。

    竟是双面绣。

    “不,不是!这不是嫔妾绣的……”

    “你的巾帕,便是你罪责。这是对皇后的大不敬。”皇帝语气冷淡,“母后,给她禁足吧。”

    “对皇后大不敬,便只是禁足?”太后表情转冷,“来人,将周婕妤押到院子里,跪一个时辰。”

    众人一惊。

    周婕妤吓得瘫软在地。

    皇帝脸色变得难看:“母后,这不妥吧?她到底怀着身孕……”

    “往后都用身孕做借口,这内廷毫无规矩可言。”太后冷冷道,“押下去!”

    周婕妤放声哭出来:“太后娘娘……”

    “再听到她一声喧哗,就掌嘴。”太后说。

    周婕妤的声音戛然而止。

    郑皇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魏公公把巾帕捡起来,交给太后。

    太后摆摆手:“绣这种歪门邪道,不吉利。烧了吧,碍眼。”

    魏公公道是。

    郑皇后看着魏公公背影,略微沉吟,什么也没说。

    她没有替周婕妤求情。

    萧怀沣来寿成宫接骆宁的时候,瞧见周婕妤跪在院子里。

    五月底的天气炎热,周婕妤跪得浑身是汗,几缕青丝散落,贴着面颊,比女鬼还狼狈三分。

    萧怀沣蹙眉。

    骆宁在偏殿,与太后说话。

    “她是何人,怎么跪在院中?”萧怀沣问太后。

    太后勉强一笑:“她不敬皇后,给她小惩大诫。”

    又拍了拍骆宁的手,“时候不早,你同怀沣回去吧。”

    骆宁应是。

    她与萧怀沣离开时,在寿成宫门口又遇到了来送银耳汤的郑皇后。

    郑皇后这次,深深看一眼萧怀沣;而萧怀沣留意到了,眉头微蹙,简单行礼后便跟骆宁一同走了。

    “母后,要不叫她起来吧。真有个闪失,陛下会心疼的。”郑皇后说。

    太后:“她无缘无故算计阿宁,又诅咒你。这次饶了她,往后还不知多少人学样。”

    郑皇后:“……母后,您喝些银耳羹,消消火。”

    回到坤宁宫,郑皇后一个人独坐,面无表情。

    原来,是为了骆宁。

    周婕妤算计骆宁的方法,实在很简陋,此人没什么脑子。她无法辩解,太后就要惩罚她。

    要是周婕妤只对皇后不敬,恐怕不会罚跪……

    怀着身孕的宫妃、自己的长媳,在太后眼里都不及骆宁重要。

    郑皇后心灰。

    这天晚上,周婕妤“下红不止”,腹痛难当。

    一直替她请脉的,是太后很信任的顾太医。他是顾院判的侄儿,最擅长妇人科。

    顾太医说,婕妤的胎保不住了。

    郑皇后愕然。

    不过想想也对,前几年不少宫妃有孕后都保不住,因为陛下服用了太多的仙丹,胎儿都会“先天不足”。

    如今皇帝的身体更差,他能叫周婕妤有孕都震惊了朝野。

    周婕妤又不安分。

    胎儿滑落,令人唏嘘,也能理解。

    “……听闻陛下在御书房大发脾气,说太后娘娘惩罚周婕妤,才害得她落胎。”郑皇后身边的心腹,如此告诉她。

    郑皇后眉心跳了跳。

    太后为何惩罚周婕妤?因为那块帕子。

    那块她默许周婕妤送给骆宁、陷害骆宁的帕子,绣了瞎眼的凰鸟,是对皇后不敬,太后才惩罚她。

    郑皇后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回到她身上。

    她明明没沾手。

    果然,翌日就听说皇帝病倒了。

    朝廷内外都在传,有孕的周婕妤藐视皇后,太后惩罚她,她不慎落胎了,皇帝同太后置气,把自己气到了。

    “不敬皇后”,竟成了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环。

    郑皇后手指死死攥紧。

    她长这么大,很少生过如此大的气。胸口憋闷,眼前一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