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管事妈妈:“侯爷现在可清醒了?”

    “醒了,不能动、不能说话,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越是这样,毒越发攻心脉,嘴都歪了。”管事妈妈道。

    骆宁疾步进了东正院。

    满屋子人。

    连带着嫁到忠诚伯府的骆宛都回来了。

    老夫人坐在床边。

    三老爷、三夫人陪在老夫人身边;二夫人忙前忙后,诸事都落在她身上。

    骆宛年纪最大、骆宥次之,其他几个孩子都小,缩在西次间探头探脑。

    骆宁的护院留在门口,她进了里卧。

    走到床前,骆宁叫了声爹爹;骆宥从西次间跟过来,站在她身后。

    骆崇邺面容金紫,嘴唇乌青。似乎是刚刚挣扎了一番,他这会儿眼睛都直了,不认识人。

    “爹爹,阿宁回来了。”骆宁声音有些哽,“怎突然这样了?”

    太医安慰她:“王妃,这是中毒。要先找出是什么毒,再寻到解毒药方,慢慢调养就能恢复。”

    另一位郎中接话:“幸好不是卒中。要是卒中成了这情形,就无力回天了。”

    骆宁抹了眼角水光。

    老夫人抬起浑浊眼睛:“别难过,阿宁,会好的。”

    又道,“你也外头坐吧,这屋子里人太多,不利于你爹爹养病。”

    骆宁应是。

    前世,骆崇邺明面上死于中风,实际上是被小妾下毒。

    这次要给他下毒,用一点毒药拿出小周姨娘,好拿住建宁侯府的把柄。

    骆宁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

    她一时心情晦暗。

    骆崇邺躺在这里,让骆宁一时觉得事情回到了原处,她可能还是会走前世的路,失去她的亲人,甚至性命。

    所以,她眼角见了泪。

    “大姐姐,你别难过。”骆宥不顾自己已经大了,像小孩子那样,握住了骆宁的手。

    骆宁与他去了西次间。

    骆宛与妹婿也在。

    “……大姐姐,他们都在等人拿个主意,要不要报官。”骆宛低声告诉骆宁,“如果报官,就把小周姨娘送官。”

    “祖母怎么说?”

    “祖母大概是想家丑不外扬,没说话。”骆宛道。

    骆宁:“听祖母的。阿宛,你上次还跟我说你家县主嫂子的谣言,足见‘人言可畏’,实话反而没人听。

    所以,不管占不占理,藏起来才能免灾,也免得咱们其他人在外受人诟病。”

    骆宛听进去了。

    这么一番忙碌,骆崇邺换了三次衣裳,他每次挣扎都弄脏满身。

    精神还是那样。

    傍晚时,萧怀沣来了。

    老夫人似找到了主心骨,问他:“王爷,您说这件事如何是好?我们都拿不了主意。”

    “您把凶手给我,我明日去趟建宁侯府。看王家的意思吧。若愿意私了,也不算坏事;若是不愿意,就报官。”萧怀沣道。

    老夫人看向其他人:“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忙说:“听王爷和老夫人的。”

    老夫人又看骆宁。

    骆宁点点头。

    老夫人这才说:“麻烦王爷了。”

    萧怀沣说了句“分内事”,就让副将带人先去羁押小周姨娘。还要再审她,拿到供词。

    天色越来越晚,没人顾上吃饭,二夫人安排送来饭菜。

    随意吃了点,老夫人让骆宁两口子先回,这边有骆家的人照顾。

    骆宁点头:“我明日再来。”

    骆宥送他们出门。

    “……大姐姐,我按照宋先生指点的,没有多放药。是爹爹太胖,沉迷酒色,身体亏空太厉害。”骆宥解释。

    骆宁:“阿宥,这是我的主意。他哪怕死了,罪过也是我的,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不要自责。”

    “不,大姐姐,这是我的责任!”骆宥忙道。

    骆宁苦笑:“咱们争什么,不是小周姨娘下毒的吗?”

    骆宥觉得她心情很糟糕。

    他沉默着不敢接话。

    骆宁上了马车。

    萧怀沣让她依靠着自己肩膀,低声问:“舍不得?”

    到底是父亲,有些感情?

    “不是,我害怕。”骆宁说。

    害怕命运跟她开个玩笑,在某一处急转直下,再次把她与亲人们都推向深渊。

    只是叫骆崇邺中毒、呕吐,再拿出小周姨娘做文章,却没想到骆崇邺跟上辈子一样的症状。

    只希望他别死。

    上辈子他死得挺痛快的,骆宁希望今生他能拖几年。

    “……王爷,帮我请顾院判吧。不管怎么说,保住我爹爹的命。”骆宁说,“我们不想守孝。”

    萧怀沣用力抱着她肩膀,倏然问:“‘不想守孝’是心里话吗?阿宁,你是在害怕吗?”

    萧怀沣心头的疑云很重,他却不知如何问。

    “是,我在害怕。”骆宁答。

    “为何?你以前深夜带着丫鬟去杀骆寅,一个人敢在破旧庄子上杀武将余卓,你并不胆小。为何突然就怕了?”他问。

    骆宁用力闭了闭眼睛。

    因为,杀骆寅、杀余卓是改变。改变前世的命运,重塑她与他们的因果。

    可骆宁亲手把骆崇邺推到了前世一样的结果上……

    她不是怕自己的心狠手辣,也不是怕带坏了骆宥。

    她早已明白,善良只是一种自我修养,它不参与命运的构造。先活下去,再修缮自身的品德,骆宁不苛求完美。

    她只是怕天道。

    人如此渺小,在天道面前是否扛得过去?

    她与骆宥的前世,可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王爷,我只是怕自己命不好。”半晌,骆宁才低声说。

    萧怀沣轻声问她:“阿宁,你说你会占卜,你又怕命不好。你占卜的时候,我的命格好吗?”

    “王爷的命格极贵。”

    “那我借给你。”他抱紧她,“阿宁,我自愿把我的‘贵’借给你。你抱紧我。”

    骆宁心头狠狠一颤。

    她回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怀沣双手搂抱着她,牢牢将她箍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