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清清很快寻到了那株鹅黄色的曼陀罗。

    “爹,女儿很想您。”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像是触碰一段尘封的旧梦。

    “不管发生什么,在我心里,永远只有您一个父亲。”

    阳光落在指尖上,将来不及说的遗憾映照得格外分明。

    清清垂下眼帘,幽幽叹息。

    “我不敢奢望您能原谅娘,也不敢妄想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样”

    她指腹摩挲着柔软的花瓣,一滴泪无声滚落。

    “只愿若有来世,我能真正做您的孩子。”

    阳光依旧温暖,清清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

    她想起客栈里孟铁心的眼神,那样冷,那样恨,定是极度厌恶她们母女。

    可她又隐隐觉得,以他的性子,或许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只是这个答案,永远都不会知晓了。

    “孟前辈果然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景深在清清身旁蹲下,目光同样落在那株曼陀罗上,低沉而郑重。

    清清怔然转头,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双玉环。

    玉质温润如凝脂,雕工精巧绝伦,赫然就是她那对失而复得的虞美人。

    “那夜我去客栈寻你,你爹早已知晓。”

    景深轻抚玉环上的纹路,“他追问我对你是否真心,我表明心迹后”

    清清瞳孔震颤,呼吸几乎凝滞。

    她一直以为丢失在漕帮的白玉环,原来在景深手中。

    “见玉环上有裂痕,你爹立即索要过去,说要为你重制。”

    景深将玉环放在她掌心,“想来便是这对了。”

    他望着清清,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世揭晓前夜。纵使你爹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

    说到这里,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清清眼中泛起水光,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景深曾说过,不愿她人生留有遗憾。

    他深知孟铁心的事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底。

    若不能解开这个结,她永远无法真正放下。

    “若你爹当真恨你入骨,怎会拼死阻止你被封无痕所骗?更不会重制这对玉环,还时刻带在身边。”

    景深轻叹,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泪痕。

    “正如你时时将他放在心上一般,他心底亦无时不刻不在牵念着你。”

    话音未落,清清已是泪如雨下。

    微风拂过湖面,水声与啜泣交织。

    景深将清清搂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衣襟。

    无关悲恸,唯有释然。

    倘若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身世风波,清清不会受尽折磨,那些无辜的生命也不会消逝。

    可惜命运弄人,偏要让他们兜转这许多弯路,尝遍离别之苦。

    夕阳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景深带清清停在一间客栈前。

    门廊下悬挂的风铃依旧叮当作响,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客官是要吃饭还是”

    掌柜低着头拨弄算盘,话未说完便猛地顿住。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二人,手中的算盘珠子啪嗒散落。

    “要两间房。”

    景深不以为意,“再帮我们喂下马。”

    掌柜仍怔在原地,直到景深轻咳一声才如梦初醒。

    “是、是!”

    他慌忙应声,转头朝里间喊道。

    “小二!快领贵客上楼!”

    一个瘦小的身影匆匆跑来,却在看清清清面容时惊呼出声。

    “你不是上次那个”

    话未说完,就被掌柜狠狠瞪了一眼。

    “上次的事是我不好。”

    清清歉意地笑了笑,“若是赔偿的银钱不够”

    “够了够了!”掌柜连连摆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里正是桃源镇,封无痕为了清清,与云飞扬在这间客栈大打出手。

    “上次见尊夫人似要临盆,”清清温声问道,“不知”

    掌柜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生了个丫头,跟她娘一样俊!”

    清清刚要道贺,小二却搓着手凑过来。

    “掌柜的,眼下只剩一间上房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掌柜小心翼翼地看向二人,只见景深侧首凝视清清,冷峻的眉宇间流露出淡淡柔情。

    “那便一间。”

    他声音不高,却让清清耳尖蓦地发烫。

    她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跟随小二上楼。

    掌柜望着二人背影,不由轻叹一声。

    这世间痴男怨女虽多,可真正有缘之人,纵使历经波折,终究还是会走到一起。

    景深将行囊安置妥当,转身见清清仍站在窗边出神。

    他拉过她的手,带她在床沿坐下。

    \"在想什么?\"

    他柔声问道,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间。

    清清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纤细的手指绞着衣角。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年发生太多事,时间快得像做梦一样。

    可一回到熟悉的地方,那些回忆又都鲜活起来。

    景深环顾四周,目光重又落到她身上。

    “上次我们途经此处,还是赶赴兴邑之时。”

    清清闻言不由莞尔。

    那时他们初识不久,彼此嫌隙颇深。

    她记得自己就是在这间客栈的厨房里,偷偷做了黄连馅的糕团,打算在路上戏弄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

    “当时我觉得你处处针对我,就想着要小小报复一下。”

    景深也想起她哄他吃糕团,结果自食其果,不禁抿唇轻笑。

    她那点小心思,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那时对你冷淡,并非讨厌你。”

    景深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指节。

    清清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相反,我发觉自己总是情不自禁留心你。”

    说话间,景深将她鬓边碎发拢至耳后。

    “我既无所适从,又恐被你察觉,这才用疏离来遮掩。”

    烛火在他幽深的眼眸中跃动,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听他如此剖白,又被这样凝视,清清心中阵阵悸动,羞得不敢直视。

    她正不知所措间,就见景深起身将窗户仔细关好,而后径直走向桌边坐下。

    “你身子还未大好,早些歇息吧。”

    清清闻言微怔,心头涌起暖意,却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

    只是连日奔波确实疲惫,加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很快便沉入梦乡。

    梦境中药王谷的阳光格外明媚。

    孟铁心正挽着叶红绡的手,笑着数落清清。

    “在谷里养猪?我孟铁心的女儿怎么这么傻气?”

    清清正要扑进父母怀中,天色骤然阴沉。

    刺骨的寒风卷着水声袭来,冰冷的月光下,她惊慌四顾。

    “爹!娘!”

    “你爹娘已经死了。”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清清猛然转身,封无痕惨白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胸口插着一柄长剑,鲜血不断涌出,却仍一步步逼近。

    “我把命都抵给你了,你怎么能跟江景深在一起?”

    清清死死盯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看向自己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红绳。

    是幻觉,全都是幻觉。

    刹那间,清清从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冷汗已经濡湿了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