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干笑两声,不敢再劝阻了。
陈昭拉起老翁,问道:
“老人家,你详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翁站起身来,哭得老泪纵横,道:
“大人明鉴!
小女那日去曹府送绣品,第二日就在漓江边发现了尸首。
被发现的时候,她还衣衫不整,肯定是被人欺负了。
事后,那曹府管家拿出二十两银子封口。
并且,还威胁老朽,若敢声张,就让小老儿全家陪葬!”
陈昭目光一寒,转头看向书吏,道:
“曹府?哪一个曹府?”
书吏走到陈昭的耳边低声,道:
“还能是谁?就是郡守曹家。”
顿时,陈昭眉头一皱。
桂林郡的情况很复杂。
不仅有节度使司的官署,还有巡查使司的官署,另外还有郡守官署。
属于三司同城,政出多门,相互之间掣肘。
郡守虽然是节度使司和巡查使司的下属,但是依旧有很大的权力。
陈昭问道:“可传曹家人过来问话?”
书吏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支支吾吾道:
“大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严映雪冷笑一声,从老翁手中接过状纸,道: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死者脖颈有勒痕,指甲缝里还有锦缎丝线。
这般明显的他杀痕迹,怎就成了失足落水?
这传人问话,哪有什么不妥之处?”
严映雪跟着陈昭办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眼便看出这案子有问题了。
沈峻一把揪住书吏衣领,冷笑道:
“狗东西!你们就是这么糊弄百姓的?”
书吏腿一软,跪倒在地,道:
“小人只是一介小小的书吏,这神仙打架的事情,小人是完全不知情啊!”
陈昭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道:
“沈峻,持我令牌去调仵作重验尸首。王学海,带老人家去偏厅录口供。”
两人点头,拱手离开。
他冷冷扫了眼瘫软的书吏,道:
“至于你,现在带本官去查这案子的卷宗。”
随后,陈昭带着书吏来到存放卷宗的库房。
“将那个卷宗找出来!”
陈昭转过身,沉声道。
书吏顿时面如死灰,哆哆嗦嗦道:
“卷宗……卷宗已经被何大人下令销毁了。”
陈昭怒了,冷眼直视着那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书吏,道:
“你方才的意思是说上任判官下令销毁的卷宗?”
书吏闻言,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连连点头,道:
“是……是的,大人。此事涉及曹家,何大人权衡再三,便……便下令销毁了。”
陈昭闻言,怒极反笑,道:
“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儿戏?就因为涉及曹家,销毁卷宗?大理寺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得销毁卷宗,违令者犯法,他难道不知道吗?”
书吏低着头,不敢与陈昭对视,嘴里嘟囔着道:
“不过一个区区贱民之女儿而已,又……又何必……”
话音未落,一旁的严映雪已是气得浑身发抖,美目圆睁,挥手便要朝那书吏打去。
书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陈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严映雪的手腕,沉声道:
“雪儿,此事与他无关,莫要冲动。”
严映雪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指着书吏怒斥道:
“大人,我看那秀女分明就是被强暴,然后弃尸河中,来一个死无对证!这等恶行,岂能姑息?”
陈昭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抹寒芒,道:
“你所说不错,此事大概率如此。”
他转头看向书吏,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衙门里当的是什么差?”
书吏闻言,连忙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回……回大人,小的名叫赵有德,是……是衙门里的小吏,负责……负责一些杂务。”
“赵有德?你还有德性?”
陈昭冷哼道。
严映雪气得柳眉倒竖,道:
“大人,这个案子,曹家的人有重大嫌疑!”
赵有德苦笑道:
“何大人说此事涉及曹家,让小的们不要多管闲事……”
“好一个不要多管闲事!那可是条人命!”
严映雪再也忍不住,一脚踢翻旁边的木凳。
赵有德吓得连连磕头,道:
“大人明鉴啊!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上头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陈昭负手踱步到窗前,突然转身问道:
“死者尸首现在何处?”
“这个……”
赵有德苦笑道。
“还不快点说!”
严映雪气呼呼地道。
赵有德咬咬牙,苦笑道:
“那葛家之女,尸体无人认领,而后公廨将尸体火化,葬在乱葬岗了。”
陈昭和严映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那女子的父亲还在,什么叫做无人认领。而且就算是无人认领,为何要火化?”
陈昭负手而立,动了几分真怒。
那完全是毁尸灭迹了。
赵有德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道:
“那老翁虽然喊冤,却死活不肯领回尸首……何判官说留着晦气,就……就让人一把火烧了……”
“荒谬!”
陈昭猛地拍案而起,怒道:
“《大周律》明文规定,尸体无人认领,也须在义庄停放三年方可下葬!你们竟敢私自焚毁?”
这么规定也是为了方便以后复核疑案。
可是,这一把火烧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有德扑通跪地,不住磕头,道:
“小的冤枉啊!这都是何判官的意思,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这时,沈峻匆匆闯入,抱拳道:
“大人,属下刚去寻仵作,却听说原任仵作半年前就暴毙身亡了!”
严映雪瞳孔骤缩,道:
“这么巧?案发后一个月,仵作就死了?”
陈昭看向沈峻,沉声问道:
“沈峻,你刚才说仵作半年前就去世了?此事当真?”
沈峻点头,神色严峻,道:
“回大人,千真万确。属下已经询问过衙门里的其他老人,他们都说仵作半年前因病去世,之后便一直未再聘请新的仵作。”
陈昭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
这仵作一职,虽不起眼,却是断案的关键。
如今仵作已故,尸体又遭火化,想要查明真相,无疑是难上加难。
那仵作的死,应该是说了真话,所以招致灾祸。
“大人,这曹家如此嚣张跋扈,仵作之死,跟他们曹家脱不了干系。”
严映雪愤愤不平地说道。
陈昭冷静下来,道:“沈峻带我去仵作家里一趟。”
沈峻点头。
陈昭转头对严映雪吩咐道:
“雪儿,你留下来,保护老翁。”
严映雪抱拳一礼,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