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从背后逼近。
柳霜序咬破舌尖,一股铁锈味在嘴里漫开。
她猛地把板车推进乱葬坑,腐臭气扑面而来,也顾不得掩鼻,三两下扒了两具新鲜尸首的衣裳。
“对不住了。”她对着无名尸首作了个揖,利索地给祁韫泽套上西域兵服。
暴雨疯狂洗刷着两人身上的血污,泥水顺着衣角往下淌。
柳霜序胡乱抹了把泥在祁韫泽惨白的脸上,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路边那个摇摇欲坠的茶棚挪。
“军爷,求您发发善心……”她操着生硬的西域话,嗓子都哭哑了,“我家男人喝了脏了,实在是没救了。”
青铜面具后那双眼睛刀子似的刮过来。
柳霜序指甲狠狠掐进祁韫泽虎口,那人配合地喷出一口黑血,正溅在赫连铁树锃亮的马靴上。
“晦气东西!”副将嫌恶地甩着脚,“滚去医帐!要是传染给战马,老子活剐了你们!”
柳霜序点头哈腰地拖着祁韫泽离开,后背的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
她能感觉到赫连铁树阴冷的目光像毒蛇似的缠着他们,直到拐过山弯才消失。
她喘得像个破风箱,把祁韫泽往岩石后头一靠:“前面就是落鹰峡了……”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把她后半句话冻在喉咙里。
柳霜序浑身发僵——西域人竟然提前集结了!她冒险探头,官道上的火把连成一片,少说三百轻骑兵正扇形散开!
她早该猜到的。
方才她想要带着祁韫泽出逃的时候,正好被拓跋烈抓了个正着,她为了保命,直接一刀将人给捅死,原本想着迟早要到明天才能被人发现,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见鬼!”她哆嗦着摸出姜娇娇给的那支信号箭,三寸长的竹管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胀。
可眼下,她只能赌一把了。
却不想,还没动手,祁韫泽突然抓住她手腕,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睁的眼,瞳孔里金丝蛛网似的蔓延:“小心!东南三里!”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支羽箭‘哆’地钉进耳边的树干!
追兵的呼喝声已经清晰可闻!
“走!”祁韫泽突然暴起,把信号箭往她手里一塞,“我已经活不了了,可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出事,你快走!”
“放你娘的屁!”柳霜序揪着他衣领拽回来,一脚踹翻陶罐。
火油遇雷火‘轰’地窜起一人多高的火墙,她趁机拉响信号箭——
赤红焰火在雨中炸开,化作一朵妖冶的海棠。
“要死一起死!”
话音落下,赫连铁树的弯刀已经劈到面门!
祁韫泽猛地推开她,徒手接住刀刃。
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淌,碰到刀身竟‘滋滋’冒起金雾。
赫连铁树见鬼似的看着自己的宝刀锈成废铁!
“蛊王?!”他踉跄后退,“放箭!快!”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东南方突然杀出十二道黑影,赵红缨的软剑像条银蛇,眨眼间就绞断三个弓箭手的脖子,血点子溅在她红衣上,倒像是绣了朵朵暗梅。
“先生当心!”她旋身挡在柳霜序跟前,剑尖还在滴血,“剩下的交给我!”
柳霜序哪还顾得上答话,怀里祁韫泽突然剧烈抽搐,那些金色纹路在他皮肤下扭动,活像一群金色蚯蚓,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竟泛着层诡异金芒。
“糟了!”她一把扯开祁韫泽衣襟,心口那片鳞纹正飞快蔓延。
银针刚掏出来就被‘铮’地弹飞。
赫连铁树哪会错过这机会,青铜面具后那双眼睛凶光一闪,长枪借着雨势直取祁韫泽心窝。
“祁韫泽——!”
这一嗓子喊得柳霜序自己耳膜生疼。
就在枪尖抵到衣料的刹那,祁韫泽突然睁眼——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睛此刻金焰灼灼,竟像是烧着了两团火。
他徒手攥住枪杆,精铁枪身‘咔嚓’断成两截,反手一掷,半截枪杆‘噗’地穿透青铜面具。
赫连铁树轰然倒地时,周围西域兵突然鬼哭狼嚎——他们肚子里的蛊虫正在造反,咬得这群人满地打滚。
“蛊王——是蛊王啊!”有个老兵吓得屁滚尿流,鼻孔里钻出黑压压的蛊虫。
祁韫泽摇摇晃晃站起来,眼中金光忽闪。
他往前迈了三步,在柳霜序伸手去扶的瞬间,‘咚’地栽进泥水里。
“快封穴!”柳霜序朝扑来的赵红缨吼,自己掰开祁韫泽的嘴塞了颗赤红药丸。
那药丸遇水就化,祁韫泽喉结滚动,身上金纹渐渐褪去。
远处马蹄声如雷,程成带着玄甲军杀到。铁甲洪流所过之处,西域兵像割麦子似的倒下。
柳霜序把祁韫泽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手指拂过他冰凉的额头,雨水混着泪水往下淌,她也分不清是哪个更多些。
“没事了。”她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这次我守着你。”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赵红缨直接扑到了柳霜序的怀里,声音里带了些许的哭腔:“先生,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柳霜序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这才道:“先生独自一人离京,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偷偷尾随,只是在边境跟丢了,又没法进赤渊城,幸好看到了你的信号弹,这才沿路过来的,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好解释。”柳霜序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们还没走多久,赤渊城方向的爆炸声跟打雷似的,轰隆隆震得人耳朵发麻,半边天都烧红了。
柳霜序背着昏迷的祁韫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狂奔。
后头两个暗卫提着刀断后,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着每个犄角旮旯。
“夫人,前头三里地有咱们的暗桩。”年长那个暗卫喘得跟拉风箱似的,“大人这情况怕是不好了。”
柳霜序没吭声,只是把背上的人又往上颠了颠。
祁韫泽呼出的气烫得她脖子发疼,不用看都知道,这人平时那张八风不动的脸,这会儿肯定烧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再快点!”她咬着后槽牙,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山风裹着火药味和烤肉似的焦糊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