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衫搭在封于馨肩头，遮住她身上破碎不堪的纱裙。
“换上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只剩封于馨在阴影中，攥紧衣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重新打开时，封于馨的情绪平稳不少，应当理智许多。
徐湘祈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的封于馨并不适合交谈，能在换件衣裙的时间里冷静下来，还算聪明。
根据之前她和姜珣的对话，徐湘祈猜到封于馨应当已经知晓他们的目的，但为了谨慎起见，徐湘祈还是隐去姚珞珞，将容器需要达成的条件清楚说了一遍。
“你的八字吻合，且你已经……”徐湘祈没有直白说明封于馨命不久矣，但她的眼神已经表达一切。
“如果你愿意，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昨夜封于馨昏昏沉沉，只听得一知半解，此刻才终于明白，他们是如何异想天开。
“可笑！”封于馨冷嗤，“你们是想要我心甘情愿送死，白日做梦！”
徐湘祈还想再说些什么，姜珣侧身站在她身边，声音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何必拒绝得这么干脆，封姑娘仔细想想，以你一条残命为筹码，这交易是如何一本万利。”
“你心中真的没有，即使放弃生命，也要实现的愿望吗？”
徐湘祈听得皱眉，总觉得姜珣在若有若无地引导封于馨。
封于馨盯着姜珣，那目光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姜大人如此盛情，拒绝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一般。”
她笑容扭曲，声音带着恶狠狠的畅快：
“要我以命相筹的东西，细想起来，还真有这么一件——”封于馨一步步上前，在每一次呼吸间幻想自己正在狠狠扼住姜珣的喉咙。
“我要，你的命！”
“成交。”
“不可能！”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姜珣的回答太笃定、太坦然，以至于徐湘祈迟疑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一把将人拉开，挡在姜珣面前，低语道：
“你疯了？！”
而后转向封于馨，声音沉静。
“封姑娘，以换命之法救人，是我们卑劣无耻。为求一句心甘，我们定然会拿出所有的一切以作交换。但他的性命，不在此列。”
“既然你的要求我们实现不了，此事便就此作罢。封姑娘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至于你们之间的私仇，我无权干涉。”
说完这些，徐湘祈转身推开房门，带着姜珣离开了这里。
行至院外，徐湘祈停下脚步。
“你不希望珞珞重获新生吗？”姜珣语气淡漠，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暗潮汹涌的怒火，“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拒绝？”
他愤怒，徐湘祈更生气。
姜珣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若要以他的性命救回珞珞，就算人能醒来，这一生她都不会安心。难不成他以为，这事能瞒珞珞一辈子不成。
“就凭我知道，珞珞绝不愿意踩着你的性命活过来。”
姜珣沉默，“她不会知道的。”
徐湘祈无语冷笑：
“我没有姜公子这份自信。”她错开视线，眺望远方，“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对珞珞知无不言，无所隐瞒。”
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徐湘祈眉宇间的黯然一闪而过，抬起头，又成了那个可靠的盟友。
“封于馨不愿，还会有其他人。镇国公府的倚仗、揽星楼和漕运的资产，只要我有，尽可补偿。若是……”
徐湘祈握紧掌心，强迫自己说出剩下的话：
“若是最后，功亏一篑，我也绝不认命。京城找不出办法，我便下江南，江南寻法不得，我便渡西域，天下之大，既然当初珞珞能奇迹一般出现，这世上就一定会有另一个奇迹让她重生。”
徐湘祈眼眶发涩，可她不想在姜珣面前失态，便侧过身去，视线望向封于馨所在的房间。
“若封姑娘始终不愿，你要怎么处置她？”
姜珣淡淡道：
“她知道我的身份，便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她已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徐湘祈轻叹，“我只是惋惜，她本可以好好享受这些时日。”
“你错了。”姜珣的指尖拂过腰间长剑，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回忆起封家灭门的那个长夜。
“这些太平日子，本就不属于她。”
徐湘祈一怔，鬼使神差间，她突然道：
“封家灭门的真相，方便和我讲讲吗？”
姜珣的语气依旧冷淡：
“没什么可说的，朝堂争斗罢了。”
“灭门案之后，封大人结党营私的案件也不了了之。”徐湘祈若有所思，“民间传言，封家祸事是因为背后之人担心封大人招供，但流言乃人力可左右，这未必是灭门案的真相。”
姜珣看她一眼，没有开口。
徐湘祈没有理会姜珣的反应，继续道：
“封家被屠，凶手定有所获。牵涉其中的几方势力，有理由这样做的并不多。”
“封于馨恨你，是因为你是杀害她家人性命的直接凶手。但你是奉命行事——”徐湘祈斜睨姜珣，“虽然你不愿说，但这世上之事终归会留下蛛丝马迹。”
她的神情逐渐明亮起来：
“你说，替封家查明真相这个条件，能不能打动封姑娘。”
姜珣回答得很快：
“这件事，你做不到。”
徐湘祈微微勾唇：
“看来，这位真凶的地位很高。”
这样，又可以排除一些可能。
姜珣移开视线，任凭徐湘祈如何猜测，她也不会想到，下令的是一位善猜忌的帝王。
但见徐湘祈信心满满，姜珣也不由意动。
或许，这真的能说服封于馨。
想出办法，徐湘祈并不急着去见封于馨。给对方留下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让她能从被仇恨占据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如果在徐湘祈提出条件之前，她能够改变主意，只要不是想要谁的性命，能做到的，徐湘祈绝没有半分犹豫。
午时，徐湘祈端着几样清粥小菜，进了封于馨的房间。
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徐湘祈的衣服在她身上有些许不合身，听到响动，她抬眼望来，无数复杂情绪来不及收拾，有一瞬定格。
悲伤、恐惧、愧疚、怨恨，还有几分茫然。
封家家破人亡时，她还没及笄，还是个小姑娘。
而自此往后，再无人会为她加笄取字，真心祝愿她前路平坦，余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