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完全无视了会议桌两侧众人各异的反应。
毕竟刚才那番掀起滔天巨浪的宣言，对他而言不过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叩叩的轻响，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好了，股权的事只是一个告知。”
苏辰语气平静无波，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现在，我们来谈正事。”
“公司的核心项目，《九州·山海纪》，目前的具体进度如何？”
说着将目光投向了会议桌的两端，分别看向陆清源和张海。
这个问题，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终于打破了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先开口的，是陆清源。
他先是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他的神情反而变得坦然了许多。
将股份全部卖掉的那一刻，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某种程度上，也卸下了一副沉重无比的枷锁。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在资本和梦想之间苦苦挣扎的CEO，他变回了那个最纯粹的游戏设计师。
一个纯粹的，打工人。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自己呕心沥血数年创造出来的孩子，能够顺利地降生，能够被玩家们看到和喜爱。
“苏总，从技术层面来讲，《九州·山海纪》的主体开发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我们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无缝大地图，设计了十八个风格迥异的门派和上百种技能功法，核心的PVE副本和PVP竞技场玩法框架也已经搭建完毕。”
“在过去三个月，我们技术部的同事，日以继夜地对游戏进行了数轮内部测试，修复了已知的、大大小小数千个BUG。目前版本的稳定性，已经达到了可以对外开放的水平。”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这是所有同事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血！
“游戏随时可以进入正式的公开测试，甚至直接上线运营。”
万事俱备，只欠上线。
这让苏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脸色依旧阴沉的张海身上，声音依旧平淡。
“张副总，技术上没问题。那运营和市场上呢？”
然而，陆清源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着的张海，立刻抓住了话头，开始了反击。
脸上的表情早已回复。
毕竟都是千年的狐狸，这点沉浮还是有的。
“陆总说的没错。”
他先是开口赞同了陆清源的说法，摆出了一副客观公正的姿态，承认了游戏的品质。
“《九州·山海纪》这款游戏，无论是画面、技术还是玩法，都堪称国内顶尖，这一点，我们运营和市场部的所有同事，都是高度认可的。”
“这必须归功于陆总和他带领的技术团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是给了技术团队一顶高帽，将自己放在了和他们同一阵线的位置。
但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
这个标志性的转折词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正戏来了。
“一款优秀的游戏，和一款能赚钱的游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张海的目光转向了苏辰，开始不急不缓地，暗戳戳地挑起了游戏的刺。
他并不攻击游戏的核心玩法和质量，因为他知道那是陆清源的逆鳞，也是这款游戏最大的价值所在。
当然，这里不在他的专业范围内，再者游戏的核心玩法，以及游戏质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是一个好的游戏，一个能让玩家喜欢的游戏，往往也有着比恶搞更致命的问题。
付费模式！
“苏总，您刚接手公司，可能对我们游戏的商业化设计还不太了解。”
这话就是在说苏成资历浅，什么都不懂了。
也是先声夺人，拿了话语权。
既然你不懂，那你就乖乖听我说。
“陆总是个纯粹的艺术家，他设计的这款游戏，怎么说呢？太良心了。”
他特意加重了“良心”两个字。
说话也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游戏里的各种福利活动太多，高级材料和稀有装备的产出途径也过于丰富，玩家就算不花一分钱，只要肯花时间，也能玩得非常舒服，甚至能和付费玩家抗衡。”
“而我们核心的充值系统，设计得不够刺激，缺乏能够引导玩家进行冲动消费的关键节点。说白了，就是玩家没有不花钱就玩不下去的痛点。”
这番话，句句都像是在夸游戏好，但每一个字眼，都在攻击这款游戏的盈利能力。
没有直接说出重氪金这个词，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陆清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几次想要开口反驳，却又强行忍住了。
张海将陆清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继续摆出一副为公司着想、为主君分忧的忠臣姿态，对着苏辰摊了摊手，表情无比诚恳。
“苏总，我这个人说话直，可能不太好听，但都是为了公司好。”
“就以目前这个付费模式上线，我可以向您保证，游戏初期的口碑肯定会很好，但流水绝对上不去！”
“玩家们是玩爽了，可我们呢？我们前前后后投入了上亿的研发资金，难道就是为了做慈善吗？”
“我们是商业公司，不是福利院！盈利，才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唯一目标！”
最后，他将这个巨大的难题，抛给了坐在主位上的苏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沉重。
“苏总，我这是为您，为新老板的投资负责。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推倒现有的付费系统，重新设计一套更强力、更有效的商业化方案。”
“当然，这肯定会得罪以陆总为首的技术团队，也可能会伤害一部分核心玩家的感情。”
“要么，就维持现状，顶着上线即亏损的巨大风险强行上线。”
“到时候，口碑再好，但财报一出来，是亏是赚，一目了然。”
“这个责任，谁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