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路旁的鲜花开得极美。
但苏檀看着，只觉得，暗藏风波。
她缓缓看了一眼煦日天空。
时局有变，京城的这一滩浑水，又该搅起来了。
苏檀下了马车，缓缓踏进了定国公府。
踏入定国公府没多久，苏檀就接到了庆隆帝让人传来的口谕。
说是庆隆帝对她和宸王于郢州雪灾一事上的表现特别满意，特赐恩典，让她今晚入宫赴宴。
苏檀拧了拧眉，没说什么，只是客气地应下，而后客气的让人将这待传口谕的内侍送了出去。
待那内侍一走，顾明珠立刻皱起了眉头，看苏檀的眼神凝满了烦忧。
“圣上这段时日，一直服用丹药，极为听信那个叶大师的话，你与那叶大师都是修行之人，保不齐对方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次进宫，你务必小心。”
顾明珠从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
若那叶大师并没有铲除异己的想法，自然最好不过。
可若那位姓叶的大师就是性子诡异，极为心狠手辣，提前做好防备，也总不至于后面被打个措手不及。
苏檀嗯了一声。
眉宇之间，这闪过一丝疑窦。
姓叶？
她倒是认识一位姓叶的故人。
只不过，对方已故去多年。
“二嫂，今日进宫，只怕的确没有好事，若是与那个叶大师交锋，我倒是应付得过来，怕只怕——”
说到这里，苏檀眼中溢出一分厌恶，又被她飞速压下，“我也不瞒二嫂。”
“郢州雪灾，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咱们这位皇上，并不是毫不知情。”
“至少，不是在陆知珩将一切呈报于他的时候他才知晓的。”
听到这里，顾明珠猝然抬头，撞上苏檀清冷的眸子，心中顿时狠狠一跳，“你是说……”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怕再说下去，会招来祸患。
苏檀却点了点头，“事情就是二嫂想的那样。”
顾明珠脸上，立时就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袖子。
“檀儿，那些乡绅富户为着灾民出力，拿出了很多银子这件事，就连我远在京中都略有耳闻。”
以往哪里闹雪灾，亦或者是闹洪灾，那些个乡绅富户可没有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如今，这突然拿出了这么多银子，究竟是谁的功劳，众人都心中有数。
如今这位陛下，到了晚年开始好大喜功，亦开始逐渐变得昏聩无能，开始痴迷的追求长生。
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去替他搜寻那些世间难寻的齐药。
他为了要吃自己的丹药，甚至可以无视他的百姓们正在受苦，只是为了能省出赈灾的银子去给自己炼丹。
堂堂一个皇帝如此行径，而苏檀和陆知珩却将那一笔又一笔的银子全部都花在了当初庆隆帝看不上眼的灾民身上。
颍州的那些灾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灾民们的病情也得以控制。
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好事。
对于底下的百姓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
可若问对庆隆帝来说算不算好事……
顾明珠心中咯噔一声，她竟然还真猜不准。
她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握紧了苏檀的手腕，心脏怦怦直跳，一股不好的预感，立时爬满全身。
她觉得有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的冒了出来。
顾明珠声线颤抖，眉眼之中是止不住的担忧，“檀儿，既是如此，你更加要小心，若仅仅只是有另外的玄术师或许将你当成敌人，这还好对付。”
“可若是……”
顾明珠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愈发浓郁，若是苏檀感受到的是来自高高在上的君主的不满，苏檀，乃至整个苏家，又还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
古往今来，那些个被皇帝厌弃了的家族，纵然最开始是庞然大物，到后来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顾明珠心脏怦怦直跳，那股不安感，一直紧紧的掐着她，她深吸了几口气，到底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檀儿，事到如今，咱们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顾明珠一边抓着苏檀的手，一边冷静沉着慢慢思忖，隔了一会儿，她声音平稳，不疾不徐的道：“陛下或许会对你心存不满。”
“不过，你是一介女子，且又玄术高超，陛下用得着你，又因你女子的身份，或许即便你有哪些事让他不喜，他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让苏檀是一个玄术师。
而庆隆帝或许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
这就好像一些皇帝对某些功高盖主的武将的复杂情感，一边恨对方至极，一边又因着要用得着对方，而只能忍着。
非得等到日薄西山，才开始秋后算账。
等一个武将日薄西山容易。
可苏檀是玄术师。
要等一个玄术师日薄西山，却很难。
想到这里，顾明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没那么慌乱了。
苏檀却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着，如今的他在提起庆隆帝时，眉眼之中已经没有了对皇帝该有的恭敬，“从前或许是这样。”
“不过，二嫂也知道我是女子，咱们这位陛下，生来就轻视女儿家，从前他无人可用，自然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你也说了，陛下身边突然有了叶大师。”
有了一个姓叶的大师，自然就不需要姓苏的。
不过——苏檀慢慢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剑。
一个皇帝，只有将自己的臣民放在心中，记挂着他的子民，也受着他的子民爱戴时，他才算是一个皇帝。
否则……
苏檀轻轻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顾明珠却莫名觉得她这笑容十分瘆人，但到底未曾多想，不过苏檀却提醒了她，庆隆帝骨子里对女子是轻视的。
一时间，顾明珠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檀儿，你恐怕得做好一项准备。”
“我猜，陛下很可能想让你和宋庭琛重修旧好。”
苏檀擦肩的手猝然一顿，一瞬间抬起头，盯着顾明珠，“二嫂，此话何解？”
顾明珠观她神情，这分明是忍住了心里头的那股恶心，极力忍耐着。
顾明珠攥紧双手，不仅苏檀觉得恶心，她自己也觉得提起宋庭琛这个名字，胃里便止不住的冒酸水。
她也是抿了好几口茶水，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檀儿，若你是个男子，如此三番五次的坏陛下的事，陛下恐怕就会对你伤了杀心，欲将你除之而后快，甚至恨不得将你九族都连根拔起。”
但偏偏，苏檀是个女子。
庆隆帝看不起女人，纵然苏檀有天大的本事，他也觉得苏檀应该好好相夫教子。
从前只是无人可用。
如今身旁有了叶大师，庆隆帝顿时觉得苏檀的位置被替代。
而苏檀本人，也该回归原处，做她原本该做的事。
顾明珠提醒道：“檀儿你莫要忘了，那宋庭琛可是陛下的宠臣。”
说起庆隆帝身边的红人，宋庭琛绝对榜上有名。
“自从你回京，那柳清音的真面目被揭发之后，宋家父子便被旅客上门骚扰。”
“宋庭琛这个人自私凉薄到了极点，只觉着你欠宋潇的，为着宋潇能有一个看似和睦安稳的家，他在你这里打通不了关窍，你猜他会不会另辟蹊径转而想法子求圣上赐婚？”
从前庆隆帝或许不会答应。
毕竟苏檀和宋庭琛闹的那样难看。
倘若不顾苏檀意愿，非得让她重回宋家那个牢笼，兴许之后再让她做什么事她都会再三推诿。
可今时不同往日。
“檀儿你要仔细些，好不容易才从那吃人的魔窟中飞出来，可不要再回去了。”
苏檀低下了头。
宋庭琛自然做得出这种事。
只希望，庆隆帝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苏檀低下头，继续缓缓擦拭着手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