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眉头狠狠一蹙,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嗅到了她话里那不同寻常的意味,“什么意思?”
“何为怨鬼接下来还会纠缠于各个有妇之夫府上?”
苏檀凝眸,将骗术熟记于心的骗子,在骗人时,从不屑于说谎,“陛下,怨鬼靠吸食她人怨气而提升阴力。”
“被她迫害之人怨气越重,日子越发凄惨,她就越强悍。”
“那世子夫人只是她选中的第一个祭品,等到越来越多的无辜妇人,被她选中,她的力量也会愈发可怕,如今上天降下天雷,就是为了让陛下,就千千万万的臣民于水火之中。”
苏檀说到这里,神情便变得凝重肃穆起来,她并非在说谎,她字字句句皆是真话,只是全看这位皇帝信不信。
亦或者说全看这位皇帝将不将女子也当成一个人来看。
苏檀朝着庆隆帝盈盈一拜,“陛下,这天下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您的子民。”
“如今这怨鬼,想要将您的一半子民都置入地狱之中,上天不忍如此祸事降临,故而今晚两次示警。”
后来人在提起前面两朝亡国的时候,都有说过雷劈承昭殿其实是一个示警。
前朝承昭殿被劈,是上天警示,莫要党争愈演愈烈。
而再前面,是上天示警帝王莫要再嗜杀成性残暴不仁。
而到了此刻,苏檀当然也可以说,这是上天示警。
倘若有一半的子民将会陷入地狱,这怎么能不值得上天特意示警一回呢。
庆隆帝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从前都说女子善妒,朕本来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这古话也半点错处都没有。”
他这么说,又看了一眼苏檀,忽而抿起嘴角,似是在指桑骂槐,“那兴国公府世子,不过就是想多那一门妾室,这也值得他的世子夫人怨气深重?”
“妾室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等那世子腻了烦了,世子夫人若是乐意呢,就将那妾室继续养着。”
“若是不乐意,寻个由头随意打发了就是。”
“如今却闹得这样难看,甚至照你所说,还有怨气供那怨鬼吸食,简直混账!”
“这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朕看那世子也未曾宠妾灭妻,这位世子夫人就是小肚鸡肠,朕不相信,天下女子都如她这般善妒,大多数姑娘,还是温柔贤惠的。”
她表面上是在说兴国公府世子夫人善妒。
说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指责苏檀。
毕竟苏檀不就是因为当初宋庭琛想要娶平妻,所以一怒之下和宋庭琛闹了和离吗?
“苏檀,这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善妒的女人,就算真有一个怨鬼作祟,也是你多虑了,她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哪日你寻个时机,将那怨鬼随意收了就是。”
说到这里,庆隆帝忽而又道:“不,想来这只是区区小事一桩,既然是小事,那就用不着你了,回头朕会让钦天监的人去办。”
庆隆帝这么说,竟然是毫不将那怨鬼放在眼里,也不将苏檀口中的一半子民当回事。
他既然是男人,那就天生和男人是同盟。
苏檀口中的怨鬼会纠缠于各个有妇之夫家中,也不过是怨鬼要做个妾室,从而引起正室与她争宠的心思。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些做正妻的女人并不贤惠,这才会引得怨鬼纠缠。
要是做正妻的贤惠一些,懂事大度一些,压根就懒得搭理那些想要耀武扬威的妾室甚至没有争宠的心思,怨鬼自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讨不得便宜的时候,怨鬼自己觉得无趣,觉得所行没有任何收获,自己也就走了。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苏檀口中的一半成名都遭遇不测陷入地狱?
庆隆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苏檀身上,顿起了几分轻蔑轻视之心,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是姑娘,看人看事的眼光都有些浅薄。”
“仅仅是因为这些小事,哪里就值得上天示警?”
“便是上天真的要示警,也是该警告那些女人,要贤惠聪明一些,莫要只知道争宠,为家中夫君添堵。”
说到这里,庆隆帝甚至将皇后给抬了出来,“皇后就是一位贤德的女子。”
“她就不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争宠的事,甚至还时常劝慰朕要去各宫妃嫔那里走一走,以免时间长了后妃生怨。”
“若是天下女子都如皇后这般贤惠,那怨鬼只怕就要饿死过去。”
庆隆帝这么想着,倒是觉得可以让人重新编修律法,比如女子若是不贤惠,有善妒的名声传了出去,那是要蹲大狱的。
这样的雷霆手段一上来,那些女子就算是不愿意贤惠,那也只能贤惠了。
不过,如此一来,只怕天下的女子都要狠毒了苏檀。
毕竟是苏檀多此一举,开了这个口才会让她们的处境愈发艰难。
倒真还有些啼笑皆非。
庆隆帝想出了这样荒谬的法子,却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会使女子的处境更艰难。
原来他也知道,女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陆知珩嘴角疯狂抽搐。
他忍了忍,终究是没有忍住抬头看向了庆隆帝,“父皇,儿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庆隆帝瞟他一眼,“你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还说出来做什么?将你的那些蠢话全部都烂进肚子里,什么时候你觉得当讲了,再说给朕听。”
总归他这会儿不想听到陆知珩发表任何言论。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时间陆知珩和苏檀走的极近,他但凡一开口,定然又是帮着苏檀说话的。
然而,陆知珩或许是有恃无恐,又或许是庆隆帝偏疼陆知珩的传言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
以至于听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训斥,陆知珩竟然还笑眯眯的。
“父皇虽然生气,可是儿臣还是要说的。”
“父皇,您说这天底下的女子不贤惠,可您是不是忘了,这后宅后宫争宠的手段一旦过激,那是会死人的。”
顿了顿,陆知珩又忍不住提醒,“父皇您可别忘了,当初致使我们东楚差点亡国的那个水鬼江念,不就是死于后宅争斗吗?”
“这人要是活着,怨气自然不大,也许这只怨鬼,打一开始就想着让天底下所有的正妻都命丧黄泉呢?”
当初江念,不就是因为死了以后变成了水鬼,所以怨气极重,甚至差点威胁江山社稷吗?
还是用了四条人命填进去,才让那江念的怨气得以平息。
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祸事。
庆隆帝眉头狠狠跳了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这一刻,他也的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檀,你把话再说的仔细些。”
苏檀嗯了一声,立刻回道:“回陛下的话,宸王殿下便将臣女想说的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