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羽沉默，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甚至不敢去直视李玉娘的目光。
但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李玉娘答案。
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李玉娘艰难做出一副没事的姿态出来。
“虽然玉娘只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仗总是要打的，玉娘只求上苍能庇佑相公，保你平安归来。”
“相公，玉娘会等你，一直在这里等你。”
美人在侧，却哭得梨花带雨。
柳羽怎么可能不心疼。
扶着李玉娘进屋，柳羽本想着安慰。
李玉娘却着急忙慌打扫屋子，做饭，给柳羽准备行李。
好像只要不停的忙，不停的干活。
才能暂时掩盖掉她满心的不舍。
就算是这样，柳羽也发现，李玉娘偷偷躲在一边几度流泪。
好不容易等吃过晚饭，夫妻俩坐在一张床榻上。
柳羽刚想安慰，李玉娘却吹灭了蜡烛。
黑暗里，一抹温热传来。
“夫君，此行危险，玉娘这个做媳妇的，帮不了夫君。”
“唯一该做的分内之事，便是保证柳家的香火不断。”
“尽管玉娘相信，夫君一定会安全归来…但，总归是要留种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面对李玉娘的主动。
柳羽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更不想拒绝。
一夜温存，次日凌晨天还没亮，柳羽早早就起了床。
带着行囊走到屋外，不舍的望着这座熟悉的小院。
目光扫过，就见李婉儿手里端着木盆从屋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柳羽发现，李婉儿的眼眶居然也是红红的，甚至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血丝。
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李婉儿见到柳羽，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像平日里聊家常一般，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问道：
“姐夫，这就要走了吗？”
柳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陈平死后，柳羽一直在极力回避和李婉儿单独相处。
尽管答应了陈平，可他心里始终有着那么一丝芥蒂。
不是因为李婉儿嫁过人，而是来自后世的那点三观。
他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是，这就走了。”
李婉儿倚着里屋的门框，手把着木盆，刚才的那抹笑意逐渐有些撑不住，咬了咬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卫所里不比家里，姐夫要照顾好自己，莫要逞强斗勇，平平安安才是真。”
“家里有姐姐和婉儿照料，姐夫不必忧心。”
“若是战事结束了，就及早写封信回来报平安。”
柳羽听着她絮絮叨叨，恍然抬头，就见清晨的微光中，李婉儿脸颊上一抹清泪缓缓流下。
不由得心头一疼，连忙说道：
“婉儿……”
“姐夫！”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李婉儿脆声打断。
“婉儿知道姐夫心中顾虑。”
“当日姐夫和相公的约定，只当是安抚将死之人的言语。”
“相公命不好，不得和婉儿执手偕老，婉儿也自知福薄，进不得姐夫心里。”
“只盼姐夫能不嫌弃婉儿当个老姑娘，一直赖在家里不走，婉儿就心满意足了。”
柳羽闻言，心头一紧。
李婉儿的坚强和直爽，是柳羽一直心知肚明的。
此时见她主动挑破这层关系，心里反而莫名地生出一抹冲动。
他缓步走上前，轻轻拉住李婉儿的手。
“照顾好姐姐，等我回来。”
说完，凑上前，在李婉儿惊讶的脸上，轻轻印下一枚唇印，随后转身离去。
李婉儿看着柳羽的背影，双眼泪如雨下，脸上却再次浮现出笑意。
柳羽走出门，正要启程时，楚廿一的声音刚好在耳边响起：
“感到惶恐吗？”
“记得曾经，我第一次启程前往战场时，也是这样。”
“放不下家人，放不下师傅，对前途一片茫然。”
柳羽挑眉，有点不敢置信：
“你还上过战场？”
楚廿一双手背在背后，大有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
“小瞧人了不是，我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人吗？”
“就凭我这武艺，不说当将军，当个千户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哪像你，去了也只能当大头兵。”
话虽这样说，楚廿一却是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塞到了柳羽手上。
不等柳羽拒绝，楚廿一冷哼道：
“别多想，我这可是天下九大神兵之一的幽泉剑，不可能送给你。”
“就借给你用用，回头要还的哈，你要是敢死在战场上或是把我的宝剑搞丢了。”
“追到阴曹地府，你楚爷爷我都不会放过你！”
柳羽无语。
送礼就送礼，关心就关心。
扯这些有的没的，个大男人还这么矫情。
柳羽手上，目前就一杆土枪，一把土刀，以及一柄猎弓。
确实没什么比较好的武器。
没有犹豫，果断收下了楚廿一的幽泉剑。
临走前，柳羽望着没剑的楚廿一，多少有点好奇：
“你说你一个剑客，没了趁手的宝剑，那你还算是一个剑客吗？”
柳羽的好奇，迎来的却是楚廿一的无情嗤笑：
“呵呵，要不我怎么能教你练枪练剑呢，知道什么叫返璞归真吗？”
“剑法练到极致，拈花摘叶皆可杀敌，哪怕是一根狗尾巴草，都能舞得虎虎生风，轻易斩断那些不入流的兵刃。”
“到我这个境界，早就能够做到无剑胜有剑了。”
楚廿一说得很神乎。
怕柳羽不信，甚至还专门捡起根树枝，比划了一下。
看起来确实是像那么回事。
但柳羽总觉得他是在吹牛。
“行吧，你实力没大打折扣就行。”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柳村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步行至村口。
楚廿一十分臭屁地跟柳羽挥手：
“去去去，自己的村子自己照顾。”
“老子最多帮你看个半年，半年你要回不了，那他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柳羽鄙夷地朝楚廿一竖了根中指。
尽管楚廿一不清楚，这个手势包含的意思。
却也强烈感应到，柳羽对他满心的鄙夷。
只是再等他想骂的时候，柳羽早已经走远。
……
律法规定，县里以及县周边村落，参军人员需要在规定时间到本地县衙报到。
之后，由县令派人，统一护送至战场。
说是护送，其实用押送更贴切。
前去丁补的人员，在半路逃跑的事历朝历代都有。
官府敢不派人‘护送’，丁补人员就赶半路全跑光。
甚至转头去拜山头，当山匪，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县里规定的报到时间，是上午巳时，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最晚不得超过十一点。
柳村离县城，一个人走快点的话，也就四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
柳羽为了不跟李玉娘道离别，卯时五点就动手出发了。
等走到县城时，太阳才刚刚出来。
进县城后，柳羽沿街买了笼包子，边吃边往县衙走。
抵达县衙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还在写文书的庞县令，询问他王五失踪的情况。
得到的消息，无疑是绝望的。
临县四个卫所营，一千五百多人进山。
王五是处在前锋营里，跟着大部队第一批冲上山的。
而据幸存士兵的描述，前锋营进山不久就遭遇了埋伏。
叛军第一波滚木，滚石从山上砸下来，前锋营几百号人瞬间死伤过半。
后面叛军又往下射了两波箭羽，前锋营几乎是当场覆灭。
庞县令动用的关系，甚至都直接告诉庞县令。
如果王五是在先锋营，那存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别说幸存，能不能找到完整的尸体，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唯一的好消息是。
李晟因为作战勇猛，刚被提拔。
当上了手下管着二十多人的，卫所营小旗。
李羽不用像其他丁补人员一样，过去了还得被随机分配队伍。
李晟那边已经要过人了。
李羽一过去，直接就能加入李晟的队伍。
在跟庞县令了解过信息后，李羽很快随着队伍出发。
一百多号人的队伍，走官路，浩浩荡荡朝着临县前进。
带队的，还是县衙里跟柳羽有过几面缘分的，一名姓张的卫官。
张卫官走在队伍最前方，特意把柳羽叫到身边。
告诉柳羽，庞县令提点过了。
让护送丁补人员去参战的兄弟们，沿路关照着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