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最后还是下不去手？”卫邀月问。
“不是。”
燕琢笑了笑，“是我突然好奇，想看一看，我亲手救回来的人，会不会真的忍心替他人来算计我。所以我故意假装不知情，继续任由韩奇盗取情报。”
卫邀月惊讶道：“所以你一直以来都知道韩奇的动作，却并没有阻拦他？！你疯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恪这个人有多么的狠辣，要是韩奇真的出卖了什么机要信息，害了你的性命该怎么办！？你还真敢赌啊！？”
在卫邀月，乃至所有人的眼中，燕琢都不该是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他是储君，每时每刻，都要清醒且理智，不然这个位置，甚至他的性命，早就不保了。
然而燕琢自己，却只是淡淡地扬起眉梢，得意地笑着，“可我赌赢了。韩奇有机会拿走我身边的任何情报，可他透露给周恪的，不过万分之一。那些消息看似重要，却并不至于动摇我的根基。我知道，他是有意为之。”
为了接近周恪，获取他的信任，韩奇不惜背负了叛主的骂名。
而燕琢为了成全韩奇复仇的执念，也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尽力地配合着他。
谁说人心复杂不可信呢？一次又一次的实践证明，任何人的心里都有光亮柔软的一面。
哪怕是冷漠残忍如周恪，都会有心去保全太后的安稳。
像是参透了人性的奥秘，卫邀月不禁满意地笑了。
“看来太子殿下那冷血残酷的一面，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啊。之前韩奇私下里还跟我们说，说他的太子殿下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心善的人，我当时还觉得肉麻。没想到，你对待自己人，果真是心软。”
燕琢面对着湖面，眼神复杂，仿佛感叹般道：“他不还是一样。明明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与虎谋皮，铤而走险，却连出卖我都做不到。临走的时候，我陪他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大戏，为了效果逼真，我甚至亲手捅了他一刀。可是他呢却冒着风险，送了我一份大礼。”
卫邀月问：“什么大礼？”
燕琢转身，面对着她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当年我许诺给崇北侯府的那道诏书吗？”
卫邀月想忘都忘不了。
当年，燕琢为了让孙妍芝放弃与贺兰枭的亲事，亲手拟了一道诏书，承诺待他承袭大统之日，给七皇子亲王之位，保他和崇北侯府世代安稳昌盛。
燕琢身为储君，下此诏书，是对景帝的不敬，有心之人拿捏住此事，随时可以参他一个僭越忤逆的大罪。
这么久以来，卫邀月一直将此事惦记在心里，好几次甚至想要找机会潜入崇北侯府，将这道诏书偷回来。
不过孙妍芝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她很久没有再寻衅了，崇北侯一家也没有找燕琢的事儿，所以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卫邀月不清楚，燕琢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那诏书关系你的性命，我怎敢忘？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燕琢道：“韩奇投靠周恪后的某日夜里，我像往常一样回到书房，却发现那道写给崇北侯府的诏书，就板板正正地躺在我的书案上。”
“你是说，那诏书是韩奇偷回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此事，又有谁能够不顾自身性命地去为我呢？”
这事儿做的，确实是韩奇的风格。
打从春桃和孩子没了之后，韩奇便性情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一直蒙受燕琢的保护，仗着太子权势，四处横行。
春桃一事，唤醒了他失去的记忆。他便不再是那个莽撞粗陋的韩奇，而是身负仇恨、忍辱负重的顾家二郎顾钊。
卫邀月道：“韩奇这人，确实喜欢默默无闻地做事。当年我冲入锦王府，杀了周锦然之后，本来是会被他的侍卫们碎尸万段的。是他，用顾家的独门招式，在暗中救了我。”
燕琢看了眼卫邀月，问：“你感激他？”
“当然。”卫邀月不假思索道。
“可你别忘了，他用‘弹指一挥间’救了你，也同样是用这一招杀了陆映雪，害得曹贵妃失心疯。若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线索全断，处处碰壁，到现在才扳倒周恪。”
卫邀月察觉到了燕琢眼底的一丝寒气。
“怎么，你埋怨韩奇吗？燕琢，你不要告诉我，你希望韩奇死。”
燕琢收回目光，沉着眸子，表情有些复杂，“周恪已经落网，他复仇的目的已经达成，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了。”
果然，燕琢到底是要做皇帝的人。
能坐上龙椅的人，哪怕是再心软，也要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用绝对的理智来看待问题。
卫邀月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感叹。
“燕琢，你不要忘了，若是没有韩奇，你的把柄还捏在崇北侯手里呢。顾家已经翻案，只要韩奇表露身份，陛下看在对顾家的亏欠上，未必就会要韩奇的命。只要你不要在一旁添油加醋，韩奇是用不着死的。”
燕琢苦笑一声，“是吗。”
他幽幽抬眼，声音冷淡又理智地问：“你觉得，一个参与谋反，差点毁了燕氏江山的人，陛下会留？顾家之冤，与江山社稷，孰轻孰重？要是按你这么说来，是不是每个身负冤情的人，都可以不计后果地谋反？反正事情败露，也可以借着冤情来洗脱死罪？卫邀月，帝王心术，可不是你我之间闲聊谈天这般随意。你与陛下谈感情，妄图靠此保韩奇一条命，不如试试，管不管用？”
刚才还对燕琢的改观，瞬间瓦解一空。
卫邀月冷眼瞪着燕琢，赌气道：“好！试试就试试！燕琢，我算是看错你了，你个狼心狗肺的，祝你从今往后，身边全是你自己这种冷漠无情的人！！！”
狠话撂完，她抬起屁股就要走人。
“哎？等等。”
燕琢懒懒地叫住她，“你对我生气没关系，可别影响了和太子妃的关系。等几个月后孩子降世，我还指望你帮我们带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