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

    医院病房里。

    一声微弱呻吟打破病房里的轻声交谈。

    黄英听到动静猛地扑到床边:“梅梅?!”

    冯梅眼皮艰难掀开一条缝,又被光线刺得闭上。

    反复几次,才茫然聚焦。

    她目光扫过父母悲戚的脸,最后落在床边一脸紧张的弟弟身上。

    “姐姐,你终于醒了。”

    冯新荣趴在床沿边惊喜道。

    与冯家人的欣喜不同。

    俞宛儿见冯梅醒了,心中毫无波澜。

    “妈……”

    冯梅干裂嘴唇挤出气音,沙哑破碎。

    “妈在!妈在!”

    黄英哭喊,冯明德哽咽着递水,“来先喝点水。”

    冯秀芬上前将人小心扶着坐起。

    医生之前过来检查了,确认脱离危险。

    但病人身体剧痛,还需要静养。

    冯梅在几人的帮助下,艰难的喝了几口水。

    嗓子终于感觉好了一些。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眼泪忍不住划落。

    黄英握紧她的手,一遍遍安慰:“不怕了……不怕了……坏人都抓了……”

    “妈……大山……”

    冯梅嘶哑地问,眼神空洞又执拗。

    黄英眼泪刷地流下来,又气又痛:“你还想着那个畜生?!他把你卖了!卖给了疯子!你差点没命啊!梅梅!”

    她指着女儿缠满绷带的身体,“你看看你!这都是他害的!”

    冯梅瞳孔猛地一缩。

    被刻意遗忘的恐怖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大山温柔的笑脸变成狰狞的交易,神经病挥舞的棍棒,无边的黑暗和剧痛……

    她身体剧烈颤抖,眼中迷茫褪去,取而代之是滔天的恨意和屈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直冷眼旁观的俞宛儿看到冯梅眼神变化,眉梢微挑。

    哟,恋爱脑被现实砸醒了?

    看来也不是彻底没救。

    不过,还得加把火才行。

    她走近病床,声音平静无波地补了一句:“公安抓他时,他正拿着卖你换的钱,张罗着要娶村里的齐来弟。”

    轰——!

    冯梅脑子里像炸开一道惊雷!

    她猛地瞪大眼,极致愤怒和恶心涌上心头!

    原来她连“货物”都不如,只是他迎娶新欢的垫脚石!

    “他…该死!”

    冯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彻骨的恨意。

    俞宛儿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继续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像在平静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他家里人,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来过。  就在不久前,他娘还带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面走廊上,哭得昏天暗地,跪着磕头,想替他求一份谅解书。”

    提起这件事,冯明德就气得脸色涨红,“他们居然还有脸来?!我把人赶走了!你也别心软原谅那个畜生!”

    黄英紧张道:“你爸说的对!你可不能再犯傻!那种人不值得被原谅。”

    冯秀芬闻言也跟着劝,握住冯梅没受伤的手,声音带着急切:“梅梅,你可不能糊涂啊!那方大山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签了谅解书,他就能轻判!这种人渣,就该枪毙!想想他拿你的命换钱去娶别人!想想你受得苦……”

    “是啊,梅梅,”

    俞建平被余智伟搀扶着,也挪到了病房门口,“听你姑的!绝不能心软!这种人,死不足惜!我大伯也说了,这种人放出来也是祸害,必须严惩不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冯梅身上。

    冯梅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滔天的恨意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看着母亲,眼中没有一丝犹豫软弱。

    “妈…你们放心…我不可能原谅他的!我要他死!我要亲眼看他……被枪毙!”

    病房里瞬间安静。

    黄英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带着一种痛快的恨意:“好!好!妈知道了!”

    冯明德紧绷的脸也松了些,重重一拍大腿:“这才是我冯明德的好闺女!硬气!”

    冯秀芬也松了口气,拍着冯梅的手背:“好孩子,你总算清醒了!就该这样!”  语气满是欣慰。

    俞建平在门口咧着嘴点头。

    余谋友目光掠过病床上的冯梅,最终落在俞宛儿身上,眼中赞赏一闪而逝。

    这侄孙女几句话,刀刀见血,直戳要害,硬是把人从糊涂里拽出来了。

    好手段!

    他沉声对儿子道:“智伟,回头和办案的同志沟通一下,受害者本人及家属态度明确,绝不谅解。务必确保一切依法从严办理,绝不姑息。”

    作为商人,他深知程序的重要性,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余智伟立刻应道:“明白,爸。我一会儿就去联系。”

    俞宛儿站在床边阴影里,看着冯梅眼中那焚毁一切的恨火,嘴角极淡地一勾。

    嗯,这火,算是烧旺了。

    她淡淡地补了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冯梅耳中:

    “放心。枪毙那天,会通知你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混杂着哭嚎和劣质烟味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梅梅啊——!婶子给你磕头了——!”

    方大山那形容枯槁的老娘,像一阵风似的扑了进来,身后跟着她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儿子。

    她完全无视病房里其他人。

    目标明确地直扑病床,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冯梅床边,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涕泪横流:

    “梅梅!我的好闺女!婶子知道你受苦了!都是大山那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他不是人啊!”

    她哭喊着,砰砰地磕着头,“可他……他到底和你青梅竹马!你看在你们过去的情分上,看在婶子这张老脸的份上,饶他一命吧!签了那谅解书吧!给他留条活路吧!求求你了!婶子给你磕头了!磕头了啊!”

    她身后的小儿子也跟着跪下,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冯明德和黄英气得脸色铁青,刚要冲过去把这不要脸的母子俩扯开。

    冯梅却开口了。

    她没去看跪在床边哭天抢地的方老娘,目光空洞地越过她,直直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他卖我的时候……想过给我留活路吗?”

    短短一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方老娘的心窝!

    方老娘的哭嚎戛然而止。

    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冯梅。

    冯梅缓缓地转动了一下脖子,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珠,终于落在了方老娘涕泪横流的脸上。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如刀:

    “他拿我的命,去换钱……娶别的女人时……想过我的死活吗?”

    “现在……你想我给他留活路?”

    冯梅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充满无尽恨意和嘲弄的冷笑。

    “呵……”

    “做梦。”

    “你……你不能这样……”

    方老娘被那冰冷的目光和“滚”字砸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最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嘶喊起来:“你不是……不是喜欢大山吗?!梅梅!你以前多稀罕他啊!婶子都知道!只要你……只要你签下那谅解书!婶子做主!婶子让他娶你!让他跟你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