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指挥使虽不在,但他手下兵士悍勇无畏,副使率先垂范,自都是得了他往日亲传。”
“臣要为江指挥使请功。”
“……”
“…………”
殿内死寂。
皇帝垂了下头,复又抬起:“是,朕该奖赏他们。”
他顿了下,话音一转:“定王府的府兵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却是真真切切受你调用。”
傅翊并不避讳,道:“陛下明察秋毫,自太子废后,御京中暗流涌动,许多人不大安分,开始拉拢朝臣,派系林立。”
“臣幸得陛下看重,出入议政殿阁。也因此,成为了这些人的拉拢对象。”
“近日臣屡遭刺杀,而偏在此时,定王主动提出要借府兵与臣,剿灭那刺客组织。臣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定王对臣所设下的计谋呢?”
“猜测无用,唯有以身入局相试,方才能为陛下辨别是忠是奸。”
这一番话说完,垂着头的程念影都不禁微微瞪圆了眼。
这样三言两语便将坏事反说成是好事了?
皇帝陡然坐直,急急地喘了两声,手边的汤盏到底是砸在了傅翊脚边。
汤水伴着碎片飞溅,打湿了傅翊的衣摆与鞋面,碎瓷片也零星落到了程念影的脚面上。
宫人们吓得悉数跪地叩头。
而傅翊转眸,目光扫过程念影的脚面。
“郡王的意思,是指定王有谋夺皇位之心了?”皇帝厉声问。
傅翊一手扣住程念影的腕子,带动着她一同跪下来。
宽大衣袖隐秘地扫去了程念影跟前的瓷片。
而他自己却生跪了上去。
他眉心在那一瞬间突突跳了下,紧跟着便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臣未确定之事,不敢妄言。徐公公来时,臣正在定王府上,试图从中寻出证据。”
他的举止、动机都圆上了。
皇帝闭上眼,殿内又静寂下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的皇帝在想什么。
半晌,他合眼问:“那你发现了什么?”
比起处置这一刻的傅翊。
他显然更在意定王的动向。
傅翊到底只是臣子,定王却握有夺位的底气。
“臣……还未来得及发现什么。”
“倒怪朕不该叫徐公公这时来传你了?”
“臣不敢。陛下此时唤臣前来,反而是好事。”
“哦?”
“定王才不会有所警觉,认为臣是去查探他的。”
“嗯……”
殿内又安静下来。
半晌,皇帝睁开眼又摸到了手边的茶盏。
一点光从程念影眼底跳跃而过……她攥紧了傅翊的手。还要砸傅翊?
皇帝真难伺候!
傅翊仍垂着头,只细细品味着程念影抓他的手。
她似是在忍耐动手的欲望,无意识地一下拿指甲轻轻掐他,一下又捏他指腹……
傅翊衣袍下的身躯轻轻战栗。
皇帝盯着他看了看,道:“扶郡王起身。”
那些惶恐跪地的宫人一下全涌了上来,要不是傅翊一把反抓住了程念影,那架势跟要将她挤开似的。
不过不管如何,傅翊被扶了起来。
那迟迟未搬来的椅子,也终于是到了位。
“你未事先上奏禀报,已不是第一回。虽说事急从权,但若次次如此,传出去叫人知晓,只怕真将你作佞臣看待。”
“朕总得罚罚你,叫外人看看。”
皇帝也说起了漂亮话。
因而她才不喜欢贵人呢。
程念影在心头道。
“请陛下责罚。”傅翊道。
“先说说你是如何谋算的吧。你要怎么查探定王?”皇帝说着顿了顿,又吩咐宫人,“郡王不喜脏污,去给郡王擦擦身上的汤水。”
“是。”宫人应声而动,一个端了盆水,一个捏着绸缎巾子。
程念影认真思考了片刻,她接过来呢?还是不接过来呢?
算了。还是不要叫老皇帝注意到好。
只要他们不对傅翊动手,她都要忍住。
宫女将巾子打湿,一双柔软的手正要探到傅翊的下身去。
傅翊将她推开了。
“得换才行。”傅翊苦笑一声,接着与皇帝道:“须与定王多来往几日,请陛下允准。”
“……”
傅翊接着又道:“臣想起来……这几日虽与定王接触不多,但发现定王府的府兵比之禁军也不输骁勇。再有今日登门,臣发现,原来定王长子甚为聪慧啊。”
皇帝果然一下又被钓起了兴趣。
或者说,他不得不被钓起兴趣。
这皇位坐着舒坦,也不舒坦。他掌管天下,却又提防兄弟,兄弟的儿子……
他有很多兄弟,他都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的那些兄弟,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也多被养废了,子孙后代也不过是靠锦衣华服堆砌起来,好淫逸之辈!
但若是有能力强横的子孙,那就不一样了。
一世夺不得,还有二世。
这是皇帝所不能容的。
他笑道:“能得你傅翊夸赞一声聪慧,……倒是朕从前小瞧这个侄儿了。”
“好了,瞧你也站不住的样子,回去歇着吧。那刺客组织,朕会命人接手审讯。”
皇帝摆摆手。
“臣告退。”
程念影当即便扶着傅翊转身跨出了宫门。
待人都散干净了,皇帝的脸色才完全沉下来,他问:“人醒了吗?”
“刚醒。”手边有人回话。
“倒是巧。”皇帝猛然站起身,晃了晃,竟是眼前发黑。
旁边的人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的褶皱间藏起了褐色的斑点。
他老了。
他老了!
“将人抬过来吧。”皇帝坐了回去。
江慎远被抬过来时,皇帝正在命人拟旨。
他罚了傅翊的俸禄。
听来不痛不痒。
“傅翊朕不舍重罚,便再罚一罚康王府吧。”皇帝道。
“还有……传朕密信,让梁王回京吧。”
这厢程念影扶着傅翊上了马车。
她脑中还在回想方才皇帝和傅翊的对话。傅翊不止一次提到定王主动出借府兵与他……
但那应当也是傅翊设好的吧?
就如当初的殷恒“心甘情愿”踏入蔚阳。
傅翊只需要在适当的场合,轻飘飘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旁人便往套中钻去了。
傅翊似知她所想,压低了声音道:“我一早便想,若定王就是你生父,你要杀他,何必脏你的手?”
“人常说,子杀父遭天谴。不如借皇帝之手。”
“若他不是你的生父,你瞧,他却硬要冒认,心怀不轨,同样该死,是不是?”
傅翊微笑着张开双臂,脖颈间的青筋突突跳着,他声音喑哑道:“好脏。”
程念影想也不想抬手给他解了衣带,脱了外袍。
这下他说:“不够。”
程念影便又脱了他内衫、里衣,未等细看,她觉得眼前一花,傅翊抱着她将她紧抵在车壁上,低头用力地亲吻她。
她甚至都不知他因何情动。
他的炙热与坚硬便已烫得她不自觉的轻轻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