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针落可闻。

    惊蛰垂眸,欲言又止。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凌曦语气平淡。

    惊蛰抬眸,未想凌曦会如此轻易放弃追问。

    “往日种种,我可不追。”

    “但从今始,若对我不忠……”

    凌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

    惊蛰跪了下来,朝凌曦叩了一个头。

    “姑娘既买了奴婢,便是主子。”

    “奴婢的过往没什么不能同姑娘说的,只是眼下还没有安顿好心境……”

    “谢姑娘体恤,待奴婢将一切理清抛却,定将全数告知!”

    凌曦看了她一眼。

    真心假意,她还听得出来。

    她摆手:“起来吧,出来半日,也该回府了。”

    惊蛰起身,垂手侍立在一旁。

    回到沈府。

    凌曦刚跨入府门,便与席秋娘差些撞上。

    席秋娘见是凌曦,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哟,是凌小娘呀。”

    下一秒,她突然用帕子掩住嘴,眼角却藏不住得意。

    “小娘可别误会,老夫人并没有解除我的禁足。”

    “只是逐马日在即,我的胭脂水粉恰巧用完了。”

    “你也知道,女子为悦己者容,这脸上颜色便得亲自挑才好。”

    “我哀求了许久,老夫人才许了我半日出府采买。”

    凌曦奇怪地瞅了席秋娘一眼。

    这女人戏真多。

    她一点也不关心席秋娘的禁足有没有被解除。

    也不关心她出去是做什么。

    正想继续往府里走。

    便听席秋娘一声惊呼:“哪来的丑八怪?”

    凌曦顺着席秋娘的目光看去,正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惊蛰。

    惊蛰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席秋娘的羞辱。

    凌曦心里冷笑一声。

    这是又想作妖了?

    “表小姐不是要出府采买,若是再不出门,商铺怕是要落闩了。”

    席秋娘脸色微微一变。

    她纠紧帕子,看了眼天色。

    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去:“凌小娘说的是……逐马日见。”

    说罢,便扬起下巴离去。

    凌曦继续往前走,晚照与惊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澄心慢悠悠地跟在最后。

    一路上,惊蛰用余光打量着沈府。

    江南景致,庭院开阔,一步一景。

    她跟着父亲从商多年,也看过好些个宅院。

    从未有一座如沈府般,处处透着巧思。

    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错落有致。

    惊蛰心里暗暗吃惊,这沈府的雅致程度,远超她以往所见。

    直到来到观山院。

    此院主人似极爱竹。

    风吹叶落,翠青悠然,别有一番清雅的韵味。

    廊边,一位男子缓缓走来。

    玄衣劲装,修长隽秀。

    眉目清冷,像是浸着冰川风雪。

    下一刻,男子发现了她们。

    唇角微微勾起,拐了个弯朝她们走来。

    “公子今日下衙这么早?”凌曦有些惊讶。

    沈晏上前,伸手将她发上掉落的竹叶拂去。

    “逐马日在即,今日去谢家马场与傅简堂跑了一圈。”

    惊蛰低垂着头,瞳孔微震。

    谢家马场?

    傅简堂?

    沈府?

    这里难道是——

    澄心若有所思地瞥了惊蛰一眼。

    “公子可是赢了?”凌曦问。

    沈晏笑而不语,从身后小厮手中取过一匣子递给她。

    又是木头盒子。

    凌曦没有推却,大大方方接了过来。

    凡是沈晏亲手递给她的木头盒子,里面准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里面躺着的是一根发簪。

    通体白玉,簪头雕了瑞兽,简单耐看。

    “彩头,”沈晏轻声道,“你的了。”

    凌曦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妾身不客气了。”

    这簪子,她喜欢。

    沈晏微微俯身,用两人仅闻的声音道,“可有回礼?”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凌曦脸颊微红。

    这男人,又撩拨她。

    “公子想要什么回礼?”凌曦故作娇嗔,“妾身很穷的。”

    沈晏笑了,直起身子。

    “你一定付得起。”他语气笃定,带着一丝戏谑。

    一个粗仆提着两个空木桶从主屋走了出来。

    沈晏身后的小厮上前一步。

    “少爷,水已备好。”

    沈晏执起凌曦的手,指尖温热。

    “你随我来,我便告诉你想要什么回礼。”

    凌曦一时没回过神,就被他牵回了主屋。

    晚照站在原地没有动,惊蛰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心头却狂跳起来。

    沈家!

    买她的人家,居然是京城四大世族的沈家!

    她曾代父执掌京中商铺二三。

    后又入了罗府为妾。

    多多少少听闻过一些京中世家的传言。

    这一代世家中,沈晏,傅简堂,白浩,曾庆荣,皆为世家子弟翘楚。

    其中沈晏名声更盛。

    罗家那位不成器的公子哥儿,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罗老爷恨铁不成钢,时常在她面前念叨。

    愿减寿五十年,愿沈晏投胎至罗家!

    惊蛰当时只觉得罗老爷夸大其词。

    如今亲眼见到沈晏,才明白罗老爷并非虚言。

    这沈晏,真真是人中龙凤,矫矫不群。

    只是——

    惊蛰眉头微皱。

    世家大族,丫鬟成群,舞姬如云,精明的账房先生更是不缺。

    买她作甚?

    晚照正想找个小丫鬟带着惊蛰去下人房,便听澄心的声音响起。

    “你去忙吧,我领这位去安顿。”

    晚照点头,转身走向主屋。

    “走吧。”澄心示意。

    惊蛰将心中的疑问藏下,跟在他身后离开。

    澄心推开一间下人房:“你就住这。”

    惊蛰打量着房间。

    房间干净,没有异味,还有一扇小窗。

    比罗府那潮湿阴暗,老鼠蟑螂横行的小柴房好太多了。

    “晚些我让人拿一些被褥过来。”澄心补充道,转身欲走。

    随后似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既来了沈府,便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惊蛰对上他的双眼,那眼中尽是警告。

    想来她方才盯着沈晏时有些久,被澄心瞧见了。

    眼下又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便恭敬应下:“奴婢明白。”

    她最好是真的明白!

    澄心离去。

    主屋内,水声阵阵,许久后才停下。

    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香。

    凌曦裹着薄毯,发丝微湿,慵懒地靠在沈晏怀里。

    沈晏的手臂强健有力,稳稳地抱着她步出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