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扯着脖子,脸红筋涨,声嘶力竭:“没有谁派老子来!”

    他朝陶婉儿努努嘴。

    “就她爹,一年前跟老子斗鸡,输了个精光。立了字据,一年以内还不清债,就把她抵给老子当媳妇!”

    “一年期到了,她就是老子的媳妇!”

    程及玉与凌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程及玉嗤笑一声:“口说无凭,字据呢?”

    男子得意洋洋,挺了挺胸膛示意。

    程及玉朝一旁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立刻从男人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双手递给程及玉。

    这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一看就有些年头。

    程及玉展开,迅速扫了一眼,眉毛一挑。

    嗬,还真是一张欠据,落款是陈杰。

    凌曦看了一眼,这姓陈的还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

    程及玉“啪”地一声把赠书拍回桌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又不是奴籍,上面连个契尾都没有,算个屁……”

    “咳。”程及玉眼风扫过凌曦,立马改了口,“算什么破字据。”

    那男人激动地想挣扎起来,却被郁楼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那可是三百两银子啊!”他脸憋得通红。

    程及玉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三百两,你诓谁呢?”

    “京中斗鸡一场不过十两,哪儿来的百银?”

    “刚开始,的确是正经借钱,有借有还!”那男人见程及玉不信,急了,声音拔高几分,脖子伸得老长。

    “可后来,陈杰就还不上了呀!”他语气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他自己说的!说他酒坊生意西下,要不……要不就拿女儿抵债!”

    “他还说,他那闺女,长得水灵,保证我喜欢!”

    “说只要我肯再宽限些时日,一年!就一年!一年后,我要是还收不回银子,他闺女……就归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身子拼命往前拱,要不是被按着,怕是能直接蹦起来。

    “他亲口说的!这条,怎么就不算了呢!”

    陶婉儿瞄了一眼那字条,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紧紧抓着陶婉如的胳膊,指节泛白。

    “是,这是那姓陈的,亲笔所书!”

    听男人说是一回事,但当她亲眼认出那字迹时,却是心如刀绞!

    之前陈杰的种种所为,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没有给他传宗接代所故。

    可如今,陶婉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们的父亲,的的确确是一丝情份也没有给陶家留下!

    陶婉如也含着泪,却还是轻轻拍着姐姐的手背,无声安慰。

    凌曦眉心紧蹙,这姓陈的不单背刺恩人,更是把女儿当物品一般。

    混蛋玩意儿一个。

    “那你又为何当街抢人?”她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压迫。

    那男人头也低下去,声音小了许多。

    “我、我之前拿着这条儿,去华杉寻过陈杰……”

    他吞吞吐吐,眼神闪躲:“被打出来了,他还说……已经将女儿抵给我了!”

    “那可是三百两啊!”他声音又高了起来,带着几分不甘。

    “银子跟媳妇,我总要得一个罢!”

    “这桃花渡,我来了几次都没找着人……”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焦急。

    “好不容易在街市口碰上了,我哪儿能放过……”

    “再说……”男人头埋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还喝了些酒……这胆子就肥起来了……”

    正说着,外头急匆匆进来一个家仆,凑到程及玉耳边,一阵耳语。

    程及玉眉头微挑,听完,轻轻颔首。

    转过脸,他对凌曦道:“没说谎。”

    凌曦点点头:“既是真的,松开他吧。”

    尔后又看了一眼惊蛰。

    惊蛰了然,从檀木匣子里取出三张银票递过去。

    那男人先是揉了揉被捆得发麻的肩膀,龇牙咧嘴。

    这才小心翼翼接过银票。

    他把银票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瞧,又翻来覆去地看。

    确认无误,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嘿嘿,您看,我这身上的伤……”他指着自己身上的淤青,挤眉弄眼。

    话音未落。

    “啪!”

    程及玉抓起桌上的棍子,狠狠一敲桌面。

    “还敢跟我提伤?”他怒目圆睁。

    “那不如算算清楚,陶家姐妹身上的伤……”

    那男人一听,脸都吓白了。

    哪还敢再提什么伤。

    忙不迭将银票揣进怀里,连滚带爬,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呸!”

    陶婉如朝着那男人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转头看向凌曦,还是不解。

    “凌姑娘,为啥就这么放他走了呀?”

    “婉如!”陶婉儿低声呵斥,扯了下妹妹衣袖,又朝凌曦和程及玉歉意笑笑。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凌曦与程及玉是陶家的恩人。

    方才更是帮她们解了围,她怕妹妹这般质问惹恼了贵人。

    凌曦倒是不在意,笑意盈盈。

    “这男人不过是吃醉了酒,寻债讨钱罢了。”

    “此番若是不给,便是小侯爷压着,他心里头也定然愤愤不平,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对你们姐妹来说,反倒是个祸害。”

    凌曦语气轻缓,分析利弊。

    这男人按字据上的约定,一年之后才上门向陈杰讨要,讨要不成,怒上心头才来酒坊寻陶婉儿。

    本质上也没坏到骨子里。

    给银钱了结,免得日后生事。

    更何况,陶家姐妹孤苦无依,真要被这种无赖缠上,那才是永无宁日。

    陶婉如听罢,似懂非懂。

    陶婉儿则是听明白了,向凌曦一礼:“多谢凌姑娘为我姐妹俩考量。”

    “只是……”陶婉儿紧紧攥紧拳心,死死盯着桌上那张字条,双眼通红,“我咽不下这口气!”

    “无妨。”凌曦走到桌边,施施然坐下。

    惊蛰上前斟茶。

    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凌曦轻抿一口,这才慢悠悠开口。

    “待太后寿宴过后,新‘桃花渡’便会端上贵人们的桌案。”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扫过陶家姐妹。

    “届时,华杉酒坊的‘桃花渡’……”

    凌曦故意拉长了声音,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猜,还会不会有人买?”

    陶婉儿双眼刹时亮了起来。

    程及玉见没他什么事,便带着人回郁楼。

    凌曦在酒坊里视查一番,见正在酿的酒发酵用料都没问题,便带着惊蛰离开。

    刚回到沈府,她便注意到门口的景象。

    几辆马车并排停着,车旁仆从进进出出,正一担担往府里头挑东西。

    担子上头,还挂着喜庆的大红绸。

    瞧这阵仗,不像是寻常采买。

    李主事候在门口,手中正拿着帖子核对着什么,一见凌曦,忙不迭迎上来。

    “您回来啦!”

    凌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扎眼的红绸。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