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盏青瓷茶杯骤然摔碎在她探出的手边!
茶水四溅,碎瓷纷飞。
一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她细嫩的手臂,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余下的,挡住了她伸向沈晏脚边的路。
席秋娘吃痛,又是吓得一哆嗦。
“哎呀!真是对不住。”
一道带着歉意,却又透着几分玩味的男声响起。
傅简堂此刻正一脸惊慌:“手滑了。”
凌曦瞥了他一眼,在座的若无眼疾,都能瞧得出他是故意为之。
不过——
大恒律例,真有这条?诬告反坐三年?
可瞧着沈晏那笃定的样子,又不似作伪。
另一边,贺明阁垂着眼,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
若是沈晏真把席秋娘送进大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省了他多少麻烦。
他心头竟隐隐有些开怀。
就在这各怀心思的寂静里,沈老夫人开了口。
“晏儿。”
“此事,终究有碍沈、贺两家颜面。”
席秋娘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
老夫人……老夫人这是要保下她?!
她张了张嘴,感激涕零:“老夫人……”
沈老夫人却没看她,目光转向凌曦,最终落到沈晏的身上:“被诬者也未受伤,便从轻发落罢。”
别以为老婆子她不懂律法。
被诬者未伤,名声也未损,依大恒律,至多五十杖。
从轻发落?!
贺明阁心头猛地一沉!
从轻?
不行!
他猛地撩袍跪下。
“沈老夫人。”
他抬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愤慨。
“此女心肠歹毒,未入我贺家门,便敢如此胡乱攀咬,构陷旁人。”
“如此品行,不堪为贺家妇。”
他声音掷地有声,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今日双方亲眷在此,我恳请各位长辈做主——”
“与席秋娘,退亲!”
凌曦眼尾轻挑。
这贺明阁,倒是真会抓时机。
贺老夫人与贺夫人俱是一脸震惊。
她们显然也没料到,贺明阁竟会在此刻,当众提出退亲。
秦氏下意识望向主位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在跪地的贺明阁和面无人色的席秋娘之间转圜。
“再怎么说,秋娘的毕竟与你已经……”
她话未说完。
但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若说是错处,贺明阁也并非无辜。
席秋娘望向沈老夫人,不住摇头。
“不要!”
“老夫人,不要……”
她既不想坐牢,也不想被退亲。
佛诞那日,那么多人都瞧见了。
那些京中权贵,哪个不是默认她与贺家的婚事?
如今若传出她被贺家当众退婚……
她日后还怎么有脸出门见人?!
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席秋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
贺家两位夫人飞快对视一眼。
彼此眼中,俱是了然。
贺老夫人转向沈老夫人:“老姐姐……”
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沧桑。
“撑起一族一家的,固然是男子。”
“可这担起一府门面,操持内外的,却是主母。”
“这点,您执掌沈家多年,可比我这老婆子体会更深。”
“玉佛殿那日,确实是明阁孟浪,他有错。”
“可……若真让席姑娘以正妻之位入了门……”
贺老夫人话没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委实,非一府之福。”
席秋娘不由愣了,贺老夫人这是何意?
凌曦敛眸,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她看了眼沈老夫人,只见对方眼帘微垂,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
沈老夫人岂能不懂这言外之意?
贺老夫人这是后悔了,却又拉不下脸。
更怕此刻退亲,坐实了贺明阁始乱终弃、贺家教子无方的名声。
想让她沈家出面,给个台阶。
也是。
席秋娘这等心胸气量……
善妒,狭隘,冲动易怒。
绝非主母良选。
此前贺家若愿纳她为正妻……
也是因玉佛殿那桩事下不了台。
如今人还未进门,便闹出这等品行不端之事。
贺家若是不傻,定是要重做打算。
沈老夫人慢条斯理啜了一口香茗。
“既如此……”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便以妾礼纳之罢。”
此言一出,厅内静瞬。
贺老夫人紧绷的嘴角倏然一松:“多谢老姐姐体谅!”
语气是压不住的感激。
沈老夫人受了她这一礼,面色淡淡。
转而,她目光落在自家孙儿身上。
“晏儿,就这么定了?”
沈晏却未立刻应声。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落在凌曦身上。
凌曦恰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眸。
她眉头微蹙。
老夫人跟他说话,看她作甚?
真是莫名其妙。
她没好声气,飞快别开眼。
心想,正好。
席秋娘不是一直想做沈晏的妾吗?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梦。
沈老夫人见沈晏不答,便道:“至于杖刑……”
另一边,贺明阁缓缓起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鸷。
妾?
也好。
心底却翻涌着更阴暗的念头。
杖五十,更好。
若是席秋娘死了……
念头刚起,沈老夫人淡淡的声音再度传来:“还未进门人就没了,若传出去,对两府名声不好。”
席秋娘伤未愈,又没了孩子。
这身子是再也受不了五十杖了。
沈老夫这是在提醒沈晏,没必要让人死在沈府。
同时也在提示贺家,担个克妻的名声,总归不好听。
席秋娘还僵在原地。
脑子里嗡嗡作响。
妾礼?
以妾礼纳之?
她如遭雷劈,浑身冰凉。
“什,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声音发颤。
“妾……妾礼?”她猛地看向贺老夫人,又看向沈老夫人。
“什么意思?!”
不!
不可能!
说好的正妻之位呢?!
她尖叫出声:“我不要!我不做妾!”
怎,怎么会如此?!
沈老夫人看也不看状若疯癫的席秋娘。
她只觉聒噪。
端庄威严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耐:“行了,都散了吧。”
她起身离去,其余人紧跟其后。
就在此时,席秋娘猛地哭喊起来!
“老夫人!”
声音凄厉,划破寂静。
“我不做妾!”
她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若定要我为妾……”
她死死瞪着沈老夫人的背影,尖叫道:
“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儿!”
可惜。
这话,像石子投入深潭,连点涟漪都未激起。
沈老夫人步履未停。
贺老夫人更是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仿佛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廊下的穿堂风。
“小姐!”
翠儿连忙上前扶起席秋娘。
“小姐,您身子虚,快些回去躺着吧!”
不!不行!
眼见众人渐行渐远。
席秋娘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猛地,她一把推开翠儿!
下一瞬,她疯了一般,朝着朱红廊柱上狠狠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