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凌曦的声音淡淡。

    “我不知道这矿到底有多少,能打出多少刀枪箭矢。”

    “我只知,边关将士们,多一支箭,或许就能多杀一个敌人。”

    “多一把刀,就能多砍翻几个蛮子。”

    “活下来的人,也能多一些。”

    她顿了顿:“不过是一千两银子买下的两座山罢了……”

    “这点银子,买得来将士性命吗?”

    “买得来这日后的河清海晏,全家安康吗?”

    话音落下,阁内再无声息。

    阁外两人亦静立无声,唯有风拂过湖面,带起细微涟漪。

    沈晏垂下眼帘,只有微上扬的唇线,泄露了几分心绪。

    祁长泽侧头看向沈晏,目光灼灼,低声:“子安,你方才还赞长安大义。”

    “如今看来,这世间有此胸襟气度的女子,”

    “又何止一位?”

    这位凌小娘,当真有趣。

    他唇角笑意加深,正欲转身离去,免得打扰了人家主仆私话。

    谁知——

    “吱呀——”一声轻响,阁楼的门从里面被拉开。

    正好与一个脸上带着道浅疤的丫鬟打了个照面。

    惊蛰猛地一愣,瞧见沈晏,连忙屈膝行礼:

    “奴婢惊蛰,给爷请安。”

    又对着气质卓然的祁长泽福身:“给这位公子请安。”

    祁长泽此刻心情极好,声音也带了暖意:“免了。”

    凌曦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一眼便看到负手而立的沈晏,和他身旁那位气度雍容,眉眼含笑的男子。

    她也是微微一怔,祁长泽?!

    她连忙上前几步,敛衽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心里却在打鼓,这两人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与惊蛰的话,他们又听到了哪些?

    惊蛰闻言,双目倏地瞪得溜圆!

    太……太子殿下?!

    她只知沈晏身份尊贵,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定然也是世家公子或朝中权贵。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竟是当朝太子!

    这身份,可真是高到顶天了!

    惊蛰思及方才还想着要赚朝廷钱的那些言语,头埋得更低。

    “起吧。”祁长泽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凌曦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欣赏。

    “你们方才所言,孤与子安,都听到了。”

    他语气平淡,却似惊雷。

    凌曦微微抿唇,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些许惊慌。

    妈呀!

    还好还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凌曦心头狂跳,面上却已恢复镇定,甚至漾开一抹浅笑。

    “民女本想等公子回来再告知。”

    她微微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既然殿下在此,不如一同进来瞧瞧这矿石?”

    祁长泽与沈晏对视一眼,抬步入内。

    堂内竹编大筐里堆着赫然放着黑黢黢、泛着金属幽光的石头。

    凌曦走上前,指着那矿石:

    “民女也是第一次见这铁矿,实在不懂好坏。”

    她眸光流转,带着求教:“殿下与公子见多识广,还请帮忙掌掌眼,这矿……如何?”

    祁长泽俯身,拿起一块仔细端详。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难掩惊喜:“这铁矿,当真不错!”

    “质地纯粹,瞧着甚少杂石,这么大块更是难得。”

    凌曦声音清澈:“也是偶然得了这两座矿山,恰逢听闻军中缺铁,边关将士苦战。”

    “想着,或许能尽些绵薄之力。”

    她抬眼看向祁长泽,语气恳切:“只是矿石初现,还未声张,怕引来宵小。”

    “要烦请殿下,尽快派人前去守着才好。”

    祁长泽转头,唤来门外候着的近卫,低声吩咐几句。

    近卫领命而去。

    他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凌曦,带着审视:

    “你当真……愿将这两座矿山,献给朝廷?”

    凌曦毫不犹豫,颔首。

    “是。”

    她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

    “民女父亲,曾从军征战,险些马革裹尸还。”

    “深知边境安宁来之不易。”

    “如今百姓安居,皆赖圣上治国有方,将士浴血奋战。”

    “区区两座矿山,又算得了什么?”

    祁长泽闻言,竟是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区区两座矿山!”

    “说得好!”

    “孤这便吩咐下去,派精通之人前去细探。”

    “若此地矿脉丰厚,附近皆是此等良矿……”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孤定会恳请圣上,为沈家,为子安,重重封赏!”

    封赏?给沈晏?

    凌曦心头微沉,却只默然垂首,掩去眸底情绪。

    果然。

    这世道的功劳,落在女子身上,能有几分?

    不是归于父族,便是归功于夫婿。

    顶天了,给女子挣个好听的诰命头衔罢了。

    何况她如今……

    不过是沈晏的妾室。

    按理,她甚至不该站在这里,面见天家储君。

    更遑论,去争什么本该属于她的功劳。

    这事儿,终究要看沈晏的意思。

    念头刚落,沈晏已然上前一步。

    “殿下。”声音清朗。

    “这矿山,是凌曦凭慧眼识得,一手购置。”

    “矿石,是她偶然于山中发现。”

    “献矿于朝廷,更是她心系边关,一片赤诚。”

    “此功,全在她一人。”

    沈晏抬眼,迎上祁长泽的目光:“臣,不敢居功。”

    祁长泽微微一怔。

    他与沈晏自小一同长大,知他此言绝非故作推拒。

    思索片刻,他笑道:“孤,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