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朗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又看向梁屿舟,“长公主权势滔天,野心极大,你以为你带着宋姑娘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就能平安度日了吗?

    以长公主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会不会把矛头对准国公府?你虽然和国公府断了亲,但老太太,老公爷,嘉和郡主,你们的血缘是无法斩断的,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袖手旁观吗?

    还有宋姑娘的外祖家,姨母楚家,哪一家能独善其身?”

    石明朗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

    忽然,他又沉重地叹息一声,“你们争锋相对,寸步不让,最难受的还是宋姑娘!”

    太子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把箭都放下!”

    骑兵们得令,纷纷收起弓弩,只有许慕枫,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觉得,太子还是想干掉梁屿舟的。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一个强有力的情敌?

    宋挽初愿意跟梁屿舟逃跑,心应该是偏向他的。

    太子怎么能容忍?

    如果,他能击杀梁屿舟,便是头功一件。

    他蠢蠢欲动,才放下去的弓弩又想再次举起来。

    太子没发现许慕枫的小动作。

    “梁屿舟,孤已经做出让步了,挽初要跟孤一起回云州城。”

    “你想让挽初恨你一辈子?”梁屿舟不肯让步,他攥着太子的命,怎么会轻易妥协?

    太子的眼中充满戾气,语气强硬,“就算是挽初恨孤一辈子,孤也不会让她走到你身边去!”

    梁屿舟轻嗤一声,“看啊,陆斯鸿,你现在的样子,和一年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太子的心口猛地震颤。

    梁屿舟对挽初霸道强势的样子,他亲眼见过。

    梁屿舟越是疯魔,挽初眼中的恨意就越深。

    他深深地闭眼,又睁开,“长公主蓄意报复,挽初处在危险中,我们一起保护她,孤不动她,你也不可以,给挽初选择的时间。”

    太子觉得,是自己最近的对挽初的行为太激进了,挽初才慌不择路,和梁屿舟一起逃跑。

    她未必是真心原谅了梁屿舟。

    他现在和梁屿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两人公平竞争。

    扼住他咽喉的手,终于松开了。

    梁屿舟后退几步,笑得从容。

    陆斯鸿,你输定了。

    他和太子,同时迈开大步,走到马车前。

    “没事了,挽初,你可以出来了。”

    “挽初,都是孤不好,让你受惊了。”

    宋挽初颤抖着,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冰冷的身体开始回温,心脏恢复了规律的跳动。

    两人各退一步,暂时达成了君子协定。

    她掀开了车帘,晨光洒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梁屿舟和太子同时伸出手,要扶她下车。

    宋挽初的两只手臂,顿时无处安放。

    就在她决定谁的手都不扶,自己跳下马车时——

    一支箭突然贴着她的耳朵飞过,发出尖锐的啸声。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梁屿舟!”

    许慕枫射出的箭,精准地射穿了梁屿舟的右肩。

    太子脸色遽变,还没张口,就听许慕枫对骑兵下达命令:“梁屿舟,杀无赦!”

    箭雨朝着马车的方向飞来,马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一声,不受控制地朝密林深处狂奔。

    宋挽初重重地跌回车内,后脑勺撞到了车壁,眼前一片昏黑。

    密林深处根本就没有平坦的路,马车剧烈地颠簸,宋挽初的身子不停地弹起又跌落,五脏六腑拧成了一团,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能拼命抓紧车窗。

    “挽初!”梁屿舟嘶吼一声,把太子撞到一边,抢过他的马就朝宋挽初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留下一片血痕。

    太子抢过石明朗的马,紧跟其后。

    石明朗重重地给了许慕枫一拳,“蠢货,谁让你射梁屿舟的?”

    许慕枫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下官在执行太子的命令!”

    “你他妈的,耳朵是选择性听命令吗?”

    石明朗又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抢过他的马,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陡峭的下坡,黑马没命地狂奔。

    前方是断头路。

    极度的惊恐中,宋挽初早已失声,喊都喊不出来了。

    梁屿舟纵身飞跃,用剑砍断了黑马的缰绳。

    车身和黑马脱落成两段,黑马感知到了前方的危险,没了车身的束缚,它调转了马头,爬上了坡。

    车身还在急速向下俯冲,路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宋挽初闭上了眼睛。

    车外,梁屿舟爆发般的嘶吼一声。

    他仅凭两臂之力,就拖住了重达千钧的车身。

    宋挽初身子一顿,停止了下坠。

    车身已经俯冲到悬崖边上,她听到石头滚落下去的声音,风声呼啸,车帘外,是梁屿舟粗重的呼吸声。

    “别怕,挽初,你慢慢地下来。”

    宋挽初的手颤抖着,掀开了帘子,梁屿舟站在她面前,如铁铸的一般,稳稳矗立。

    他浑身是血,受伤的右臂,鲜血汩汩流出。

    因过度用力,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他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再往后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梁屿舟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挽初,这是我欠你的,之前你撞车,我没能救你,这次就当……”

    “你别说了!”

    宋挽初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力量,她敏捷地跳下马车,梁屿舟手臂的力道骤然松懈,车身坠落悬崖,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回声久久不息。

    晚来一步的太子,看到宋挽初紧紧地抱住梁屿舟。

    两人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可宋挽初毫不在意,捧着梁屿舟的脸,眼含热泪地凝望他。

    太子的双眼被深深刺痛。

    听到车身坠落悬崖的声音,石明朗还以为两人掉下去了,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不停地拍着胸脯。

    心想梁屿舟果真不是一般的疯子。

    受了伤,仅凭一己之身,就在陡峭的坡度上撑住了下坠的车身!

    除了他,谁敢这么玩命啊!

    宋挽初真是他的命啊!

    两人牵着手,慢慢地朝坡上爬。

    突然,一支箭从太子的身后穿过,射向梁屿舟。

    宋挽初本能地就往梁屿舟的身前挡。

    梁屿舟将她扑倒在地,躲过了箭,却也失去了重心。

    宋挽初迅速顺着陡峭的山坡滚落,坠入无底的深渊。

    “挽初!!!”

    梁屿舟和太子同时发出了毁天灭地的吼声,而梁屿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太子冲到悬崖边,脚步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