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准备了马车,他想亲自把宋挽初扶上马车,可看着挽初清冷的眼,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就算他伸了出去,挽初会握住他的手,也是出于对权势的妥协。
而不是因为想被他扶着。
到了驿站,白芷和洛岑迎了出来。
“姑娘,房间和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随我们去休息。”
宋挽初知道这是太子的安排,她不想为难两个女官,不耐烦地配合。
梁屿舟被抬去了另一个房间,随行的御医崔显荣为他看诊。
白芷和洛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宋挽初的身体。
宋挽初来不及沐浴,擦洗了脸和手,换了衣服就去了梁屿舟的房间。
太子和时洛寒都在。
崔显荣面色沉着,正在为梁屿舟把脉。
“挽初,这里有崔御医,孤和你阿兄都在,你遭此大难,必定累了,去睡一觉。”
窗户已经透出熹微的光。
前一晚还在逃跑的路上,清晨坠崖,又经历了一夜的惊险和对峙。
宋挽初的身体早已疲惫至极,可却毫无睡意。
她一闭眼就是梁屿舟吐血晕倒的画面,她不敢睡。
“太子,梁屿舟是民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民女要陪着他。民女想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民女。”
太子的心口阵阵闷痛,挽初对他的冷漠,和对梁屿舟的在乎,像是一次又一次刺入他心脏的刀。
“你在这里,暂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去休息,孤送你去房间。”
他想去拉宋挽初的手。
宋挽初和他的视线对上,强压眼底的不耐,对他徐徐行礼道:“太子殿下,我求求你,不要再用你自以为是的方式来关心我,好吗?”
她几乎是在哀求。
太子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滞,太子碎裂的心脏被反复碾压。
酸涩,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丝委屈,在他的心中搅成一团,他的脸色阴沉着,低气压在他的周身聚集。
时洛寒不禁屏住了呼吸。
崔显荣惊愕地瞪着宋挽初,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要找死吗?”
宋挽初眼神坚毅,目光不躲不闪。
她是那样的漂亮,柔弱,可态度却固执,坚定,不可动摇。
太子的喉头几番滚动,才压下翻涌上来的情绪。
他沉默着,走出房间。
宋挽初不在意太子是生气还是寞落。
她坐在榻前,握着梁屿舟的手,眼中再无旁人。
“崔大人,他的眼睛怎么样?他患有肺疾,吸入了寒气,咳了好多的血……”
崔显荣不敢怠慢宋挽初,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姑奶奶,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一般。
那种蹬鼻子上脸的话,都敢当着太子的面说,把太子的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太子非但不怪,还妥协退让了。
他的态度耐心,说得也细,“肩膀的伤,对于轻舟道长来说,只是皮外伤,又及时处理,包扎上药,没有大碍。
他的肺疾,不是一时一刻就能痊愈的,好在轻舟道长年轻力壮,喝药调理,一年半载的,有望痊愈。
至于他的眼睛,本身没有受伤,是血块淤积在脑中,压迫了神经,需要喝活血化瘀的药,再配合针灸治疗。”
宋挽初微微松了一口气,“多谢崔大人。”
崔显荣眼波微动,“我去开药方,稍后为轻舟道长施针。”
他走出房间,先去向太子汇报。
白芷和洛岑都在太子面前。
“宋姑娘没有大碍,除了脚腕扭伤,肿得厉害,身上还有些轻微的擦伤,不打紧。”
太子目色沉冷,摆了摆手,两人退下。
崔显荣如实汇报了梁屿舟的伤情。
太子默默地听着。
崔显荣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他今年三十岁,出自御医世家,四代人都在太医院任职。
祖父是与沈院判齐名的大周名医。
他年少有成,成为了太子的御医,常伴左右,深得信任。
宋挽初和梁小公爷曾经的往事,他也听说过一些。
宋挽初拒绝了国公府的正妻之位和一品诰命夫人,决然离去后,梁小公爷毅然割发断亲,出家当了道士,惊世骇俗之举,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眼瞧着宋挽初紧张梁屿舟,看来就快要破镜重圆了。
太子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身为太子的近臣,他也想为太子出力。
“臣请示太子殿下,轻舟道长的眼睛,应该如何诊治?”
太子还沉浸在悲伤失落中,没有立刻品出崔显荣的话外音。
“尽你最大的努力,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崔显荣眼珠子转了几转,思忖片刻。
“臣懂了。”
太子捏着眉心,疲惫地对他摆摆手。
崔显荣走后,小安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太子殿下,崔大人似乎话里有话。”
太子神色恹恹,少见地露出颓丧的气质,“什么话里有话?”
小安子机灵,脑子也好使,他不愿得罪崔显荣,斟酌着词句说道:“崔大人似乎不大有把握能治好轻舟道长的眼睛。”
太子不以为意,“他不行,等回到云州城,再换一个大夫就是了。”
小安子便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心中隐隐不安。
前头已经出了一个许慕枫,因为太子的那句话,疯狗似的袭击梁屿舟。
崔显荣,显然也想立功。
万一太子的名声被他们这帮“忠心耿耿”的臣子搞砸了……
宋姑娘搞不好会恨上太子的!
小安子服侍太子去榻上休息。
“殿下,奴才知道您惦念宋姑娘,要不,奴才代您去瞧瞧?”
太子点了点头。
梁屿舟的房间里。
崔显荣开好了药方,吩咐手下人去最近的城镇抓药。
他正要给梁屿舟施针的时候,小安子走了进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梁屿舟和宋挽初,就拉了拉时洛寒的袖子。
“时少侠,借一步说话。”
时洛寒被小安子叫了出去,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安子直接跟他开门见山,“崔大人医术不够精进,时少侠还是尽快请另外的大夫为轻舟道长诊治吧。”
时洛寒困惑,御医的医术,难道还比不上乡野大夫的医术?
“这是太子的意思吗?”
小安子点头,“多个人,就多一份希望,不是吗?”
“好,我这就去找。”
时洛寒走出驿站,却依旧没理解小安子的暗示。
屋内,崔显荣正要下针,宋挽初突然出声:“崔大人,你确定那个穴位是可以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