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按照那人说的路线,找了过去。

    果然看见了那间叫“济世堂”的医馆。

    大清早,人还不多,两个童子在洒扫除尘,一位老者坐在柜台前,捧着一碗馄饨,吃得正香。

    时洛寒走进了医馆,和那位老者四目相对。

    银发长须,仙风道骨,双目炯炯,面色红润。

    时洛寒惊愕不已:“邱道长,你怎么……”

    邱道长忙放下手中的大碗,瞪了瞪眼,“你别乱认啊,我姓陆,不姓邱。”

    他可没说谎,陆是他的本姓。

    “是,陆道长。”时洛寒急忙改口。

    他明白邱道长为何如此紧张。

    他原本的身份暴露,担心太子回京禀告皇上,因此离开了云州。

    当年,他从陆改成邱,是为了隐姓埋名。

    如今,又改回了本姓,反倒不会惹人怀疑。

    皇上应该不会想到,他追查多年的三皇叔,竟然堂而皇之地改回了皇家的姓氏。

    只是……

    时洛寒困惑,凑到邱道长身边小声问道:“您不是去云游四方了吗?庆州离云州这么近,你就不怕被识破?”

    一般人要逃跑,恨不得逃到千里之外。

    邱道长可倒好,就跑了不到两百里,还活得优哉游哉。

    心真大。

    邱道长把碗里最后几个馄饨扫进嘴里,“你有病?”

    时洛寒:“我没病,梁屿舟有病。”

    邱道长咕咚咕咚喝着汤,听到这话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他擦了擦嘴上的油花,“太子身边不是有随行的御医吗?”

    “慢着,您怎么知道……”

    时洛寒慢慢悟出了什么,“您压根就没想跑远,一直在时刻关注太子等人的动向?”

    邱道长笑嘻嘻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怕那小子太出格,我好歹也是他的三叔公,不得盯着他点?”

    “太子已经很出格了!”时洛寒拉住他的手腕,“道长,江湖救急,您跟我走一趟吧。”

    “怎么,御医治不了梁屿舟的病?”

    邱道长像是随意发问,时洛寒的大脑中像是射入一道亮光,驱散了重重迷雾。

    他终于明白小安子是什么意思了!

    “不但治不了,梁屿舟还有可能被他给弄瞎!”

    ……

    崔显荣的手下抓药回来,崔显荣急急忙忙拦住他,正要把药方和药物一并销毁,太子出现了。

    “拿来吧,你!”

    小安子连药带药方,一并抢了过来。

    “刚抓的药,崔大人这是要拿去扔了还是怎么?轻舟道长那边还等着您的药救命呢!”

    太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酝酿着风暴。

    崔显荣眼皮突突地跳,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

    太子怎么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不是他用言语暗示,要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把梁屿舟眼睛彻底毁掉的吗?

    宋挽初不会喜欢一个瞎子,自然而然就扑向太子的怀抱了。

    他作为臣子,为太子分忧,太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殿下,臣才想起来,这药方还需增删几味药材,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是吗?”太子幽邃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增删过后的药方,是能把人治好,还是把人治残?”

    崔显荣仿佛遭受重击,懵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理解错了太子的意思。

    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但他清楚太子的性格,没有绝对的证据,不会轻易治罪。

    整个驿站,再没有人能看懂他的药方,他有的是理由为自己开脱!

    他正要分辨,时洛寒回来了。

    看清他身后的人,太子又惊又喜。

    邱道长神色端肃,对他点了点头,“太子殿下。”

    太子看着他,神情复杂。

    小安子连忙把药方和药交给邱道长,“老神仙,您给分辨分辨!”

    邱道长扫了一眼药方,又打开药包,抓起药材,细细地查看。

    “这是好药啊,崔大人果然医术高超!”

    邱道长竖起了大拇指。

    太子,时洛寒和小安子,都面露惊诧。

    小安子反复确认:“老神仙,这真是好药?”

    邱道长“嗯”了一声,摸着长须品鉴道:“这味药,女子服用,可以温经止血,男子服用,可以凝神固气,尤其是针对失血过多的病人,那可是有奇效啊!”

    崔显荣的膝盖已经软得不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时洛寒震怒,怒瞪崔显荣,“梁屿舟脑中有血块淤堵,压迫了视觉,应该给他开疏通的药物,你是想拿这味药害死他吗?”

    “呦,原来是为了疏通血块呀?”

    邱道长仿佛醍醐灌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呦,这一味猛药下去,他脑中的血块不得增加数倍?只怕要永久失明了!”

    崔显荣嘴唇发乾,脸煞白如死人,“臣……臣……”

    太子愤怒至极,也失望至极。

    “来人,许慕枫和崔显荣,假借孤之名,行害人之事,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许慕枫打回原籍,永不录用,崔显荣褫夺太医院行医资质,终身不得再行医!”

    崔显荣的冷汗浸满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殿下,臣知错了,臣不该妄自揣测君心!臣不能离开太医院,臣的家族四代行医,名声不能毁在臣的手里啊!”

    闻讯赶来的许慕枫,也跪在太子面前,苦苦哀求。

    “殿下,臣出身寒微,幸得殿下提拔,臣愿意为了殿下肝脑涂地,您就是让臣当一个马前卒也好啊……”

    他武举失利,又被太子起用,本是家族的荣耀。

    就这么灰溜溜地被打回原籍,还能抬起头做人吗?

    太子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还不动手?”

    两人被拖了下去。

    时洛寒忙拉着邱道长,来到梁屿舟的房间。

    太子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门一推开,就看到宋挽初坐在榻前,捧着一碗粥,梁屿舟靠在她的肩头,一勺一勺地吃着她喂过来的粥。

    宋挽初的眼神温柔如水,像是在照顾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太子觉得扎眼。

    梁屿舟的耳朵朝门的方向侧了侧。

    “来了不少人啊,太子也在?”

    他的眼睛孔茫茫的,唇角却泛起嘲讽的弧度,“原谅贫道不能给太子行礼,贫道变成这样,全拜太子的属下所赐,太子不会怪罪吧?”

    宋挽初想捂上他的嘴。

    重逢以来,梁屿舟一直都对她卑微虔诚,说着缱绻的情话,不停地反省,忏悔。

    她差点都忘了,梁屿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啊。

    一出口,便是杀人诛心。

    太子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