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还是经历得太少了。

    邱道长很有耐心,循循善诱,“那我问你,唐玄宗对杨贵妃,足够宠爱吧?安史之乱,六军哗变,将士声讨杨贵妃,说她狐媚惑主,红颜祸国。唐玄宗还不是为了安抚军心,赐死了杨贵妃?”

    太子坚定地否认,“孤不是唐玄宗,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唐玄宗曾经也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他有想过,自己会有六军哗变,被逼无奈,必须在自己最爱的女人,和为他流血牺牲的将士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刻吗?”

    太子不作声了,他眼中的沮丧悲痛,如潮水般涌出。

    “孤这辈子,就只能当孤家寡人吗?”

    邱道长看着窗外如墨画般的景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

    “你既然掌握了无边的权力,就要有能力忍受无边的孤独。”

    太子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孤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一心一意地爱着挽初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不甘的挣扎。

    “你给的,不是挽初想要的,你就忍心让她一辈子困于深宫的高墙之内,和一群嫔妃勾心斗角?你爱挽初的简单,纯粹,但那座华丽的牢笼,会把每一个天真美丽的女人,变得面目全非。果真有那一天,你还会爱她吗?”

    邱道长说的每一个字,都如细细的针,扎在太子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挽初,真的不适合做你的皇后。”

    顿了顿,他又轻声安慰道,“帝后的爱情,从来都不纯粹。

    你需要的皇后,应该出自背景深厚的家族,从小有着良好的教养,大气,仁爱,宽和,上能母仪天下,下能震慑六宫,能帮你平衡各种势力,又能适时地倾听你的烦恼。

    这样的皇后,也许你一开始并不会对她产生真正的爱情,只是相敬如宾,但时间长了,你会慢慢看到她的好,平凡的相处中,她会一点点走进你的心里。”

    太子虽然认真听着,眼神却渐渐空洞。

    “除了挽初,不会再有这样的女子了。”

    邱道长不置可否,“鸿儿,你的天下这么大,你咋就不能睁眼看看呢?”

    他还想说,别整天跟个阴暗老鼠似的,围着挽初这块香饽饽转。

    这块香饽饽已经在梁二狗嘴里了。

    但又觉得这话太损了,孩子已经够伤心了,就别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失恋了,需要安慰呀。

    ……

    一连七天,梁屿舟都留在驿站,邱道长为他诊治。

    时洛寒要去完成那趟运送棺材的镖。

    石明朗回到云州城,他是知州,不能久不在任。

    得到太子的允准,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楚家,告知宋挽初和梁屿舟平安。

    至于惊心动魄的追捕和坠崖,石明朗轻描淡写。

    最重要的是,他要像楚老太太传达太子的意思。

    楚家协同梁屿舟带走宋挽初,太子决定不予追究。

    楚老太太赌的就是太子的清醒和仁德,她没看走眼。

    太子,大事不糊涂,堪当大任。

    楚家留石明朗用饭,石明朗挺想留下,但一想到官府积压了不少事情,便礼貌婉拒了。

    走在路上,随从靠近马车说道:“大人,咱们身后有个小尾巴。”

    石明朗警惕,掀开车帘,似是不经意间,向后看了一眼。

    枣红色的马,烟粉色的车帘,车头挂着一盏精致的宫灯,宫灯上画的是一束蔷薇。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放下车帘,他吩咐车夫:“在摘月楼停一下,我上去喝杯茶,再回官府。”

    到了摘月楼,老板亲自为他安排了雅间。

    他让跟随的人都先回去,他想清净清净。

    随从们离开后,他故意把门留了一条缝,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不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鬼鬼祟祟地扒着门缝朝里看。

    冷不丁的,门打开了,石明朗故作惊讶:“盈儿表妹,是你呀,这么巧,也来摘月楼喝茶?”

    楚月盈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简直无处安放,俏丽的小脸红如云霞。

    看得石明朗心扑通扑通直跳。

    “那个,表哥,我……我……”

    石明朗把门打开,大大方方地说:“表妹有事,进来说。”

    楚月盈懂规矩,女儿家不能单独与外男在一个房间。

    见她犹犹豫豫,石明朗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她的奶娘,还有她的大丫头春枝。

    “外头天冷,连妈妈和春枝也进来喝口热茶吧。”

    楚月盈意外,他连自己的奶娘和丫头的名字都知道?

    连妈妈是楚家有体面的下人,又是长辈。

    有她在,自己和石明朗就算不得单独相处。

    石明朗的贴心,让楚月盈心里暖暖的。

    房间内,连妈妈和春枝单独坐一张小桌。

    隔着一道屏风,石明朗和楚月盈面对面坐着。

    “我就是想问问表哥,挽初姐姐还好吗?她没事吧?”

    听说太子为了追挽初姐姐,连骑兵都出动了,声势浩大。

    楚月盈实在担心,可方才在楚家,石明朗说得简单,当着家中长辈的面,她又不好意思打听。

    因此偷偷地追了出来。

    “她和梁屿舟受了一点轻伤,没有大碍。”

    石明朗耐心地为她解忧,“太子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过几天他们还要回云州过年呢。”

    楚月盈眉头舒展开,笑意盈盈,“那就好,表哥,是我唐突了。”

    “怎么会呢。”石明朗端起茶杯,掩住半张脸,偷偷地笑了。

    他求之不得。

    突然,他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要是我今年也能回京过年就好了,但我是云州的父母官,一日都不能离开。”

    楚月盈没多想,眨巴着水盈盈的大眼睛道:“表哥,你来我家过年,咱们两家是亲戚,就相当于是一家人。”

    “这不太好吧。”石明朗假装犹豫,“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了!”楚月盈忙点头。

    表哥人挺好的。

    石明朗翘起嘴角,“那就不免叨扰了。”

    “表哥你别跟我客气。”楚月盈真诚地说,“祖母,父亲,母亲,和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很喜欢你。”

    “那你呢,你也喜欢我吗?”石明朗凝着她的双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