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屿舟这才惊觉,他把程思绵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女子,深藏不露,心性坚定,目标明确。

    她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又在案情最为焦灼的时刻,一出手,就是惊天翻转。

    宋挽初感慨道:“绵绵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生在罪恶腐烂的武德侯府,却出淤泥而不染,她狠得下心让整个侯府覆灭,也一定有法子挣脱那堆烂泥,重获新生。”

    这样的女子,梁屿舟钦佩。

    但不能只让他一个人钦佩。

    这么好的姑娘,不正是能和太子并肩作战的,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吗?

    温从白重获自由的第二天,带着沈玉禾,去拜见了太子。

    两人婚期已定,就在三个月后。

    太子送上了贺礼。

    他心情舒畅。

    今日早朝上,石景禄把董仙芝的证词上书给父皇,还顺便提了一嘴自己被程庸威胁,侄子石明朗险些丧命。

    父皇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最近,朝堂上弹劾温太傅的官员层出不穷,说他教子不善,不配为人师,应当罢黜他的官职,褫夺爵位。

    凡此种种,皇上要是再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就是昏君了。

    他派太监总管李禄祥亲自去请长公主。

    李禄祥没请来人,长公主说自己病了,下不来床,怕把病气过给皇上。

    她哪里是生病,分明就是心虚的躲避。

    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心里,已经对长公主产生了芥蒂。

    他欠着皇姐的恩情,对她的荒淫无度,横行霸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连她贪污军饷,造成前线溃败,皇上也都容忍了。

    但是,他绝不容许一个女人插手朝政,暗中搅弄朝堂风云,翻云覆雨。

    太子是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如果有人对他不利,哪怕是对自己有恩情的亲姐姐,他也绝不姑息!

    太子的耳根子,一下子就清净了。

    第二天,皇上把那些弹劾过温太傅的官员,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程庸也在劫难逃,被罢黜了四品户部侍郎的官职。

    户部侍郎虽然官不大,但有实权,一旦失去,他就只剩下一个武德侯的虚衔了。

    京中无人不知,他不过是出身好,得以继承祖上的爵位,没有祖上浴血奋战,他连个屁都不是。

    程庸傻眼了,他替长公主冲锋陷阵,死了一个儿子,还被罢黜,程家在京中的名声,更加臭名昭著。

    温从白只受了点皮肉伤,而他,几乎把家族的脸面都赔进去了。

    长公主和程庸都恨透了那个从天而降的董仙芝,和她背后的人。

    他们想杀掉董仙芝泄愤,可京中已经查无此人了。

    程思绵又来到云深巷,张口求了宋挽初。

    “董仙芝原是我母亲的丫头,母亲数年间浑浑噩噩,不大管事,程静宣见董仙芝长得标致,强行霸占。

    董仙芝自己想开了,主动求做程静宣的外室,小意温柔,把程静宣哄得神魂颠倒,五年的时间,她从程静宣手里得了不少好东西,给自己攒了一笔家当。

    她本就准备随时跑路,那个孩子,是意外,为母则刚,她想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因此我一找上她,没怎么劝,她就打赢作证,条件就是保她一生的荣华富贵。”

    宋挽初明白,以程思绵的能力,无法保证能让董仙芝平安活着。

    她找对了人。

    梁屿舟动作迅速,董仙芝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从京城销声匿迹了。

    程思绵暗中出手相助,获益最大的是太子。

    长公主的党羽,被清除了一大半。

    长公主元气大伤,以前三天两头就往宫里跑,美其名曰和皇上保持姐弟情,可现在只敢装病,不敢见皇上。

    宋挽初打趣程思绵:“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绵绵,你不打算找太子报销吗?”

    程思绵没主动找太子,太子先找上了程思绵。

    她从云深巷回来,路过清雅斋,太子的车驾迎面走来。

    程思绵下车,对着车帘上的五爪金龙行礼。

    “你离家八年,清雅斋的茶点是什么味道,可还记得?”

    他没露脸,隔着帘子和程思绵说话。

    也听不出他的喜怒,像是一句极为平常的问候。

    程思绵目色无波,红唇微动,“臣女很是怀念,太子肯赏光,臣女请殿下喝一杯茶。”

    一阵冷风吹过,帘子的一角被掀起,清润的眸子,对上了冷冽的凤眼。

    清雅斋,安静的雅间里。

    两人相对而坐,隔着一道屏风,书意和两位女官站在一起。

    她紧张又忐忑,太子的态度不明朗,对姑娘似有敌意,她整颗心都悬着。

    两位女官神情严肃,威压感满满,她就更不自在了。

    白芷和洛岑细细地打量了程思绵一番。

    惊艳的同时,也很惋惜。

    为什么偏偏姓程?

    程思绵面容恬淡,纤纤玉手,捧上一杯热茶。

    太子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她葱白的手指。

    她的手指,不似寻常贵女那般细嫩,关节处有薄茧。

    她的绘画,书法皆是一绝,想来每日都在苦练,手指才会如此。

    茶香缭绕,程思绵心情平和,太子不问,她也不多言,气息沉稳。

    太子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和审视。

    “你想要什么?”

    她费尽周折,帮温从白打赢了官司,拉长公主下马。

    却不邀功,更不谄媚讨好,甚至一点表示都没有。

    要不是梁屿舟在他面前“不小心”说漏嘴,他也无法猜到,让董仙芝上堂作证的,竟然是程思绵。

    她的心思,实难猜透。

    程思绵抬眸,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如山涧,透出幽幽的寒意。

    “不想要什么,太子的目的,就是臣女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