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绵上前行了跪拜礼,“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臣女贸然前来,唐突了。”
“你来做什么?”
太子的语气比清水还淡,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程思绵长睫低垂,“家中有了喜事,就想告诉挽初一声。”
桃红本是温柔的红色,太子却觉得扎眼。
“孤先出去走走,不耽误你们姐妹叙话。”
他绷着一张俊脸,抬步就要往外走。
梁屿舟正站在门口,按住了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
“程家的喜事,对太子大大有利,你不想听?”
太子烦闷,不客气地挥手,瞪了梁屿舟一眼,“程家的任何事,孤都不感兴趣!”
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忽听背后一道清丽沉冷的嗓音传来,“梁屿川要娶臣女的庶妹程思怡。”
太子的脚步,猛然顿住。
“你说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轻快了起来,他又懊恼不该情绪外露。
他的脖子,有些僵硬地转了回去,首先迎上梁屿舟揶揄的笑容。
“太子不是说,对程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太子窘迫,勉强撑着冷肃的神色。
他的目光从小安子脸上掠过,似有责备之意。
小安子委屈地眨眨眼。
来云深巷之前,他就想告诉太子这个好消息,可太子不仅凶了他,还让他闭嘴!
“哦,对了,顺便提一句,你是整个屋子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的。”
梁屿舟好死不死地继续往太子心口捅刀子。
宋挽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要他闭嘴。
“宴会上,我故意放俞慧雁进来闹事,两人的丑事暂时被我父亲压下,我也借此哭闹一番,让梁屿川没脸再提娶我的事情,我的庶妹事事都要和我竞争,自然是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的。
俞慧雁若是知道,程思怡一个庶女要强压她一头,成为梁屿川的正妻,必定会把两人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
梁屿川私德有亏,皇上心生厌恶,长公主再努力想让他成为世子,只怕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程思绵改变了话题,化解了太子的尴尬。
邱道长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程思绵,不住地点头。
“长公主就是想让梁屿川成为世子,掌握国公府的兵权,好让她更有底气和太子抗衡,梁屿川成不了世子,可不正是对太子大大的有利吗?”
梁屿舟接过邱道长的话,“太子心里想的,应该是另一件对他有利的事情。”
太子不接他的话茬。
“老公爷的病情如何了?”
梁屿舟和宋挽初,都不方便直接进出国公府。
他们回京,至今还是个秘密,暂且不能让长公主知道。
这些天,邱道长一直秘密进出国公府,为老公爷诊治。
老太太已经知道二人回京,为了大局,老太太也一直忍着不和他们见面。
总会有合适的时机,但不是现在。
老太太一眼就认出的了邱道长就是曾经的睿王,对他尊敬,信任。
邱道长捋着银色的胡子,眉宇间凝着几分沉重。
“老公爷内里深厚,有又一身的功夫,虽有了些年纪,但强健的体魄延缓了毒性的侵蚀,他性命无虞,但想解毒,需要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子。”
众人静静地听着。
梁屿舟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药引子?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孤也要让人找出来!”
太子敬重老公爷。
虽然老公爷虚荣好面子,但他对大周绝对忠诚。
放眼天下,目前除了邱道长,再没有比他更有威望,更有能力的将领。
邱道长微微沉吟,“此药并不难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挽初对上了梁屿舟的目光。
两人心照不宣,同时猜到。
她喃喃开口,“老公爷,中的是一醉千年?”
她对这一味毒药的记忆,刻骨铭心。
心口的旧疤,传来一阵隐秘的疼痛。
梁屿舟拥她入怀,轻抚她的后背,掌心感受着她身子的战栗,内心被巨大的愧疚吞没。
太子拧着眉头道:“一醉千年需要心头血做药引,难道国公府还找不到一个愿意献心头血的忠仆?”
尽管献心头血有着生命危险,但老公爷忠诚的手下众多,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才是。
怎么会拖到现在?
邱道长脸色越发凝重,“若真的是随便一个人的心头血,早就解毒了。老公爷所中的剂量过大,普通人的心头血,已经不起作用了,唯有老公爷的父母或子女,这等最亲近的血缘之人的心头血,才可起效!”
当年梁屿舟能用宋挽初的心头血,是因为长公主本来的目标是宋挽初。
她用的剂量小,加之梁屿舟年轻强健,宋挽初的心头血能起作用。
可老公爷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他的父亲早就去世,老太太年事已高,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能献心头血的,就只剩下了两人。
梁屿舟,和梁屿川。
“长公主,果真好谋算!”
梁屿舟冷笑,拳头一点点攥紧,眼光幽深难测。
“她给老公爷下这样刁钻的毒药,又沉得住气,步步为营,先制造梁屿川很快就会被封世子的消息,如果老公爷和老太太抵死不同意,她就拿出杀手锏,让梁屿川给老公爷献心头血。
到时候,世人都会知道,梁屿川是个大孝子,父亲赶他出门,他却在父亲的生死关头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献心头血,这样高尚无私的品德,堪当世子大任,就连皇上,也找不出否决的理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中似有寒气凝结,冰冷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长公主,真是一个强大可怕的对手!
太子震惊之余,又觉得无比庆幸。
“长公主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回京了。梁屿川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她的大计,算是毁在了你的手中。”
“归根结底,是她没算到,挽初真的会原谅我。”
梁屿舟照旧把功劳往宋挽初的身上揽,“她大约是觉得,挽初不原谅我,我就永不回京,她对自己太自信,也低估了挽初对我的感情。”
宋挽初脸上热辣辣的,捂住他的嘴巴,“别说了,就你多嘴!”
梁屿舟“恬不知耻”,继续夸耀,“长嘴的好处,我深有体会,只恨自己没再多长一张诚实的嘴,借给某些人说说真心话。”
太子俊脸紧绷,“梁屿舟,你阴阳谁呢?”
梁屿舟玩味地笑了,“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比谁都在意,殿下,我说得对吗?”
程思绵起先对梁屿舟的话一头雾水,可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朝太子投去困惑的目光。
太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若有似无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