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太子淡淡微笑,“那幅画用的是徽州宣纸,怕虫蛀,熏了果木香,可以驱虫,除此之外,无须再保养了。”

    太子对她轻轻点头。

    他整个人都变得很温暖,明媚的阳光下,程思绵觉得他温和的样子,比平日里冷峻端肃的样子,更多了几分人情味。

    太子纵然位高权重,可他也是人,也要一日三餐,也有喜怒哀乐。

    程思绵看着他英俊含笑的眉眼,心脏微不可察的,加速跳动了几下。

    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两人之间熟悉又平常的互动,在陆斯鸣眼中,却更像是一种眉目传情。

    他的神色变得阴晴不定,“我以为大哥国事为重,不喜附庸风雅,原来,早就和程姑娘有过交集。程姑娘愿意赠画,想来也是不一般的情谊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一句轻松的调侃,却暗藏机锋。

    含沙射影地在说太子和程思绵之间暧昧不清。

    这话若是程思绵去反驳,不仅失了姑娘的矜持,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以太子尊贵的身份,更不可能在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事情上,和弟弟争论。

    身边有荣氏,老太太等长辈,就更不可能去和陆斯鸣一个晚辈对嘴了。

    以她们的身份,也不够说教陆斯鸣一个皇子。

    小安子倒是机灵,可他的身份更够不上反驳陆斯鸣。

    陆斯鸣见太子目光微暗,轻轻地扬起了唇角。

    宋挽初笑道:“我听绵绵说,她十三四岁画的,都是一些闺阁情趣,以太子的志向和抱负,还是更懂得《万里江山图》,也须得太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才不会让绵绵的心血蒙尘。”

    要想反驳陆斯鸣,为太子和程思绵正名,在场就只有宋挽初能开口。

    绵绵为了她,开罪长公主,现在绵绵陷入困境,宋挽初当仁不让。

    她一开口,就轻松扳回了一局。

    陆斯鸣暗指太子和程思绵是私相授受的庸俗男女关系。

    而宋挽初的话,却在明明白白告诉众人,程思绵心胸开阔,才华横溢,热爱大周的山河,而太子能读懂她的画,明白她的画外音。

    程思绵送画,是把画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中。

    太子本就会在未来,执掌万里江山。

    而太子也没有歪曲程思绵的用意。

    两人之间是纯洁的,高雅的,高山流水般的情谊。

    陆斯鸣扬起的唇角,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程思绵和宋挽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狡黠的笑意。

    太子从两人身边走过,步伐轻快。

    连背影都透出愉悦。

    陆斯鸣紧随其后,视线落在只有太子才能穿的明黄色锦袍上,目光幽暗。

    众人恭送了太子,就继续有条不紊地进入皇宫。

    宋挽初舒了一口气。

    这才到宫门口,就遇到这么多刀光剑影。

    宴会一开始,还会有多少未知的危险?

    迎春宴在皇宫的正殿举办。

    宴会上的果品茶点已经摆好。

    男女分列两席,男左女右。

    每一边又按照官阶和爵位高低,依次排开。

    大周爵位最高者,乃是几位老王爷,老王妃。

    次者,便是四公,八侯。

    四公之中,又以锦宁公梁旭光最为尊贵。

    只可惜,他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参加宴会。

    女席这边,老太太携嘉和郡主,宋挽初,坐在了一位老王妃下首的位置。

    这个位置,距离皇后的正席,是很近的。

    以至于宋挽初才一坐下去,就迎上了两道寒冰似的目光。

    是凌阳公主。

    明明一年前,她还是一个活泼骄纵,但不失明媚娇俏的少女。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十几岁的年纪,脸色却阴气沉沉,目光怨毒,身体里仿佛积攒了无数的怨气。

    满身珠光宝气,也遮不住她的阴狠戾气。

    看来,她对宋挽初的怨,并不比长公主少。

    老太太往前挪了挪身子,把凌阳公主的视线切割。

    她拍了拍宋挽初的手,声音温暖有力,“不用怕她,且不说今天这样的场合,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允许她造次,就是她不顾一切也要和你作对,自有轻舟道长为你解围。”

    宴会开始后,皇上和皇后先端起酒杯,敬天地。

    众人跟随。

    六十八个身着吉服的侍郎,推着五个天元鼎入场。

    五个鼎内,分别装有五谷。

    礼部的郎官身穿红色礼服,帽子上插着麦穗,带头吟诵《风调雨顺赋》。

    祈求春耕顺利。

    仪式结束后,道士与和尚分左右入场,分作两列,围着五鼎祈福。

    十六个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中,有一张面孔,格外惹人注目。

    俊逸,神秘,却又让在场每一个人感到无比熟悉。

    曾经,名满京城的梁二公子,谁没有领略过他的光风霁月?

    就连皇上皇后都感到诧异。

    “是梁二……他竟然回京了?”

    祈福一结束,和尚道士还没有退下,长公主就朗声笑道:“皇上,皇后娘娘,你们瞧瞧,今日可见到新鲜面孔了?”

    皇上看男席,皇后看女席。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皇上点了点下巴,没出声。

    皇后笑道:“倒是有两个新鲜面孔,锦国公府老太太身边多了一个孙女,武德侯夫人旁边,多了一个女儿。”

    她温婉大气,语气和眼神都不带恶意。

    宋挽初,她是认识的。

    太子曾为了她,时而斗志昂扬,时而意志消沉。

    皇后是欣赏宋挽初的,当年也支持太子娶她为侧妃。

    只是被梁屿舟给抢先了。

    说来也是奇妙,从前宋挽初是梁屿舟的贵妾,这样正式的宫宴,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如今成了老太太的干孙女,倒是能大大方方地出席了。

    只是不知,她和梁屿舟这一年来,又有哪些故事发生?

    长公主眼中藏着毒,斜眼看着宋挽初,发出冷笑声,“皇嫂的眼光果然毒辣,只是像宋挽初这样的女子,鲜廉寡耻,反复无常,身无长物,丝毫没有世家贵女的风范,玩弄男人感情,倒是手到擒来。这样的人,出现在严肃隆重的迎春宴上,真是我大周的耻辱!”

    “敢问长公主,宋姑娘玩弄哪个男人的感情了?您身为皇亲国戚,一言一行都代表大周的国格,信口雌黄,恶意抹黑宋姑娘,是不是也是大周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