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国公府的正门口,亮起了一排排红灯笼。

    正门大开,老太太携一众家眷在门口等候。

    就连梁家的大族长也来了。

    宋挽初还没见国公府为了迎接谁,搞这么大的阵仗。

    “一定是宫里的太监赶在咱们前面通传过了,老太太高兴,也是为了表示对皇命的重视。”

    梁屿舟怕宋挽初紧张,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马车缓缓停在了正门口,宋挽初和梁屿舟下车。

    一见到她,老太太便疾步走下台阶,满脸笑容。

    她的身后,除了同为郡主的嘉和郡主,所有人都跪下,对宋挽初行跪拜礼。

    “老太太,这万万使不得。”宋挽初略感不安。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是国公府的家人,更是皇家之人,只管安心受礼就是了。”

    宋挽初道了一声免礼,然后亲自扶起梁族长。

    族长已经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家了,须发尽白,眼睛却闪着熠熠精光,老当益壮。

    “咱们梁家,乃是京中大族,百年来封侯拜相的不少,建功立业的也有,立功受封郡主的,可只有挽初你一个呀。”

    老太太也笑道:“咱们国公府,也许久没有这样高兴的事情了。”

    “挽初能把轻舟道长从江南劝回来,救了老公爷的命,国公府的兵权,也被睿王殿下妥善接管,挽初就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星。”

    梁族长不吝赞美,“当年老太太就说挽初是个好姑娘,众人皆有怀疑,如今时间证明了老太太的眼光,果真不错。”

    嘉和郡主见到梁屿舟肯踏入国公府,激动不已,对宋挽初也更加感激,认可。

    众人都在夸赞,她也面露真心的笑容,“挽初还是舟儿贵妾的时候,管家就管得很好,不管是外面的田庄铺子,还是内宅的丫头婆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突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大家都看出来了,嘉和郡主是真心说挽初的好话,并不是阴阳怪气的讽刺。

    可她为人一向没什么眼色,说出来的话,很不合时宜。

    且不说挽初当梁屿舟贵妾的那几年,两人误会重重,感情远不如现在。

    那三年里,跳脚为难挽初最厉害的,可不就是她这个婆母吗?

    宋挽初只是笑了笑,并不介意。

    提起往事,她已经没有了心如刀割的痛感。

    也许是梁屿舟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

    她从梁屿舟身上,获得了足够的满足和快乐。

    因为内心光明,敞亮,再次回首往事,也没了暗沉消极的情绪。

    嘉和郡主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体的话,拿手帕假装擦汗,好掩饰窘迫的神色。

    老太太携了宋挽初的手,“咱们进去说话,我院子里摆了几桌席面,正月里大鱼大肉吃腻了,今儿咱们吃素斋,味道清淡爽口,解腻。”

    其实大家都清楚,摆素斋是为了照顾梁屿舟的身份。

    自从宋挽初和梁屿舟进门,梁屿舟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了道士,谨守本分,一语不发。

    他不像是回家,更像是宋挽初的守护者,陪同她踏入国公府的大门。

    面对众人,包括自己的母亲,他的目光也是清冷疏离的。

    国公府大门才要关上,忽听一声哀怨的叫喊:“老太太,大族长,我知道错了,让我见一见父亲吧!”

    众人惊愕回头,见梁屿川直挺挺地跪在了大门口。

    往日的得意,风光,早就在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沮丧,落寞,和恐惧。

    梁屿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从来都不屑于拿正眼看梁屿川。

    梁屿川也不管地砖冷硬,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太太,孙儿迷途知返,愿意痛改前非,只求能在父亲面前下跪忏悔。”

    长公主倒台了,被废为庶人,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长公主的党羽被血腥清洗,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人心惶惶,生怕被查出和长公主有一丝瓜葛。

    梁屿川一听说武德侯府被抄家问罪,火速同程思怡退了婚。

    他曾为了世子之位,背叛了太子,投向长公主的阵营,天知道陆斯鸿会不会怀恨在心,连他也要一并清洗?现在,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就是求得父亲原谅,回到国公府。

    世子之梦虽然就此破灭,但梁大公子的名头,说出去还是无限风光。

    有了国公府这个不倒的靠山,太子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梁屿川的认错态度,十分虔诚,仿佛真的很痛恨从前的自己。

    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祖母,孙儿真的知道错了。”

    老太太静静地看着梁屿川表演,一语不发。

    梁族长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按理说,像梁屿川这种数典忘祖,不贤不孝的子孙,他这个梁家大族长,完全有权力处置。

    只要他一句话,梁屿川就会被逐出族谱。

    但国公府是梁家最重要最显赫的一支,老公爷的话语权,不比他这个族长小。

    梁屿川一年多以前犯下的错,老公爷至今没发话处置。

    虽然他被赶出家门,可依旧在梁家的族谱上。

    族里面很多人都猜测,老公爷对先妻情深意重,又偏爱梁屿川那么多年,即便是梁屿川卖父求荣,老公爷也不忍真的把他逐出家门。

    否则,前段时间议论梁屿川会成为世子的人,也不会那么坚信。

    梁族长看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叫来了大管家,“你去,问老爷一句话。”

    梁屿舟第一次开了口,“也顺便告诉老公爷一声,轻舟道长求见。”

    大管家愣了愣,忙一路小跑去了。

    梁屿川恶狠狠地剜了梁屿舟一眼,可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痛心悔过的晚辈,不能对梁屿舟恶语相向。

    梁屿舟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眼神轻飘飘的,仿佛他面前不是一个有分量的人,只不过是一片快要腐烂的落叶。

    梁屿川攥紧了拳头,脸绷得紧紧的。

    不多时,大管家又跑了回来。

    老太太并不着急,等他喘匀了气,才问道:“老爷怎么说的?”

    “老爷说了,稍后宴席结束了,请悦宁郡主和轻舟道长相见。”

    老公爷吩咐过,这句话一定要先说。

    梁屿川急切地等着后面的话。

    父亲终究是割舍不下对母亲的感情,对他发一顿脾气,也就原谅他了。

    可大管家口中却吐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语:“老爷还说了,他没有卖父求荣的儿子,梁家也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留着他在族谱上,是梁家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