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中尽是鄙薄，指着程思绵的鼻子：“乡野村女，果真粗鄙无礼，你得的那个镯子，本该是秦姐姐的，若非秦姐姐谦让，你能得到那么大的福气？你却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秦暄妍还装模作样地劝解，“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她乡下来的，没见过好东西，自然抢着要，父亲又是个攀附权贵，恶事做绝的罪臣，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换做是一个丫头，也断乎不能忍。
书意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即便猖狂如当日的余姨娘和程思怡，也不敢说出这样污蔑姑娘品格的话来。
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就因为要报恩太子，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妃的尊贵和体面，姑娘才不想要呢！
秦暄妍料定程思绵受不住这样的羞辱，会出言回击。
到时候，不用她动嘴，自然有人替她争吵。
在宫门口吵架，可不是什么很体面的事情。
传出去，那就成了在宫门口撒泼，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的无知蠢货。
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件事传扬出去，搞臭程思绵的名声。
可程思绵听到对她的侮辱谩骂，却表现得过于平静了。
她浅笑嫣然，好似一点也不生气，“原来秦小姐喜欢这个翡翠镯子，既然愤愤不平，那咱们交换一下，皇后娘娘赏的凤钗归我，镯子归你，不就行了？”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把镯子从腕子上退了下来，递到秦暄妍身前。
她不按常理出牌，打了秦暄妍一个措手不及。
“谁要跟你交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亲赏的凤钗，也是你配戴的？”
秦暄妍羞恼，涨红了脸，只能用更加激烈的语气讽刺。
殊不知，她这副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气模样，早已被黛影看在眼里。
她示意身后的两个宫女不要出声。
三人后退几步，走到暗处，按兵不动。
其实这场比拼，皇后娘娘早已定了胜负。
但黛影着实欣赏程思绵的机智。
看她碾压秦暄妍，像是在看上位者降服妖魔鬼怪，真是一种享受。
程思绵不急不躁，笑容完美，无懈可击。
“这就奇了，镯子是你让给我的，让出去的东西，你心心念念也就罢了，偏要说出来，好像是你受了委屈似的，着实让人觉得，你不是真正的谦逊大方。”
她虽笑着，嗓音却透出一股寒意。
就像是上位者，轻易撕开下位者的伪装。
秦暄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难看极了。
“你……”她气结，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思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我同你换，你又拿出身家世来攻击我，说我不配，同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每人一件，这是皇后娘娘公允，你既想要镯子，又不舍得放弃凤钗，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身份，能一人独占两样？你这副狭小的心胸，倒像是真正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她的语气渐渐犀利，众贵女顿觉一股寒意笼上心头。
竟是无人敢发出质疑声。
秦暄妍都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她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了程思绵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去。
身边的拥护者，也一股脑地作鸟兽散。
程思绵的耳朵，终于清静了。
坐在马车上，才微微露出一丝不耐烦。
若非不得已，她是不屑于对秦暄妍之流出招的。
可转念一想，也许当了太子妃，她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太子的恩，还真不是那么好报的。
她轻轻地捏了捏眉心，无声地叹气。
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慢慢熬了。
书意吩咐车夫，“回家，姑娘今天累坏了。”
马车才调转车头，就听外头传来黛影的说话声。
“程大姑娘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请。”
此刻，宫门口的马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黛影姑姑没有当着众贵女的面，说皇后请她过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众贵女的靶子了。
那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今日的考核，她算是顺利过关了。
皇后满意她。
但也要单独留下她，敲打一番。
程思绵下了马车，随黛影回到了玉坤宫。
正厅里，隐隐听到皇后和太子说话的声音。
黛影客客气气道：“请姑娘到偏厅坐坐，我回过皇后娘娘再来接姑娘。”
她走了，偏厅的门却大大敞开。
正厅里的说话声，清晰地传来。
先是黛影汇报宫门口的所见所闻。
皇后未说话，太子语气沉冷。
“秦暄妍也太猖狂了，孤的太子妃，也是她能指摘的？”
太子以她未来夫君的身份，斥责秦暄妍，显然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为她站台。
程思绵心中一暖。
其实，宫门口的那一幕，也是皇后早就料到的。
秦暄妍那样的性子，炫耀不成，反而在太子面前当了跳梁小丑，怎么可能甘心，必要找她的麻烦。
她也不觉得委屈，对付秦暄妍，是很轻松的。
太子也应该知道皇后有意考察她。
他大可不必为自己抱不平。
可那句带着怒气的话，像是不假思索的第一反应。
就像……
一个爱她的男人，听说她受辱之后，怒从心生的自然反应。
程思绵的心神微微荡漾。
她虽然不觉得委屈，也习惯了坚强，可这些年来，未曾遇到过真心为她说公道话的男人。
太子的真诚，令她感动。
皇后的说话声徐徐传来。
“如你所说，程姑娘在人前端庄大方，面对他人的咄咄逼人，也能从容应对。
本宫故意少了一件礼物，以此考验考验她和秦暄妍，秦暄妍让给程思绵，是想在本宫面前显摆她的大度，可一听说那镯子是皇上在封后大典上所赐，她就懊恼起来，可见气量小。”
皇后的考验，是双重的。
若是镯子为秦暄妍所得，那么皇后一样会赏给她凤钗。
然后把她捧上高位，故意冷落秦暄妍，以此观察二人的反应。
无论哪一种，秦暄妍都输得彻底。
“秦暄妍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又患得患失，实在不堪太子妃重任。”
皇后叹息，不免遗憾，“秦封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父皇多次称赞他有风骨，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反不及罪臣之女呢？”
太子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母后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也不拐弯抹角了，“本宫同意你娶程思绵为太子妃，但秦家也不能不兼顾，秦封是你父皇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将来，也是你的左膀右臂。秦暄妍当不起太子妃，就封她一个侧妃，来日在皇后之下，当一个贵妃，也不算亏待了秦家。”
程思绵微勾唇角。
原来，皇后特意叫她回来，是让她听这一番话的。
考验，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