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喜欢宋挽初的贵公子很多。
杜咏就是其中之一。
杜咏喜欢她,从不藏着掖着,在她成为梁屿舟贵妾之前,他轰轰烈烈地追求过她,她成为人妇之后,他又以礼相待,从不逾越规矩,让她为难。
秦子期与他光明正大的喜欢不同。
每次有她出现的场合,秦子期总是用那种阴暗,窥视的眼神盯着她。
那种黏腻,被人觊觎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程思绵不曾知道挽初的这些往事。
“我也有所耳闻,听说秦子期诗词一绝,也颇为精通书画,和二皇子来往密切,二皇子的诗会,他是常客,人们都称赞他是翩翩佳公子,貌若潘安,才比左思,艳郎独绝。”
(左思就是《三都赋》的作者,因为写得太好,人们竞相传阅,造成洛阳纸贵,成为了典故)
“外头的名声,可不代表他在内宅的人品。”
两人这边正说着,沈玉禾忙完了,走出了看诊台,往两人的身边一坐。
她亲切地挽着两人的胳膊,“多谢多谢,只有你们还记挂着我。”
三人喝茶,吃了些蜜饯果乾,聊着家常。
沈玉禾说起了那个小丫头。
“她叫绮罗,不是第一次来我这看诊了,这一次是被打烂了脸,上一次是被藤条抽打后背,娇嫩嫩的皮肤,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心疼人。”
“她上一次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之后?”
程思绵脑中灵光一闪。
那一次秦暄妍在皇后和太子面前丢人现眼,回去必定要拿丫头出气的。
沈玉禾点点头,“正是,这丫头太可怜了,她爹娘也真够狠心的,谁家父母能看着女儿三番五次被虐待?咬牙也该凑了钱,把女儿赎出去,便是秦家的家生子,也该求一求主母,给女儿换个差事。”
宋挽初想起了绮罗清丽动人的容貌。
“也许,她已经被当家主母换过很多差事了。有时候,长得太过美丽,在主人眼里,就是罪过。”
沈玉禾对着宋挽初竖起了大拇指,“挽初你真说到点子上了,你们猜绮罗今日问我什么?她竟然向我讨要能够变丑的药,女儿家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她的好容貌,却给她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程思绵心中有了笃定的猜测,“她以前,是不是在秦子期院子里?”
挽初不会平白无故地提到秦子期。
沈玉禾与绮罗已经很相熟了,她的诸多委屈困境,沈玉禾比旁人更清楚。
“没错,那个秦子期,外头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在内宅却是个好色之徒,他眼光甚高,不屑和容貌一般的丫头眉来眼去,他看上了绮罗,几次相逼,秦夫人就给绮罗换到了秦暄妍的院子里,绮罗说,自从她被调去了秦暄妍的院子,秦子期去看妹妹的次数都变多了。”
沈玉禾狠狠地骂了一句,“人面兽心的东西。”
程思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宋挽初这个老师,做出了课堂总结,“绵绵,这下秦家里里外外的大致情况,你都清楚了吧?”
程思绵轻笑,又忍不住感慨,“这些高门贵族的后宅,有哪一个是干净的?”
武德侯府的内宅,便是这般华丽又肮脏。
沈玉禾勾了勾程思绵的下巴,打趣道:“冷美人,今日我和挽初可帮了你的大忙,你要怎样感谢我们?”
程思绵倒也大方,“我请你们吃饭。”
三人去了对面的翠凝楼,叫了一桌好酒菜。
小姐妹三个难得相聚,小酌了几杯。
沈玉禾只喝了一杯,稍后她还要回去看诊。
女医本就稀少,全京城得了病的姑娘妇人老妪,几乎都挤到她的仁心医馆里看病。
沈玉禾为这些女子,操碎了心。
宋挽初和程思绵多喝了几杯。
“挽初,轻舟道长和太子在置气吗?”
宋挽初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满眼的无奈又烦心。
“男人真是一辈子都长不大,斗起气来,跟小孩子似的。”
“太子知人善任,礼贤下士,心怀宽广,想来不会真的和轻舟道长置气。”
程思绵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宋挽初用手撑着侧脸,歪着头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太子听见你夸他,一定高兴死了。”
程思绵似乎没有抓住话里的重点,不以为意,“太子每天收到的赞美多了去了,哪里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心花怒放?”
宋挽初朝她狡黠地眨眼,“不信,下次你当着他的面说说看。”
程思绵的脸蛋红扑扑的,周身清冷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被酒暖化了。
两人出了翠凝楼的大门,就见梁屿舟和太子正坐在各自的马车上。
梁屿舟二话不说,跳下马车,抱起宋挽初就上了车。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把宋挽初塞进了车里,梁屿舟还不忘回头,朝太子挑了挑眉。
他倒要看看,矜持体面的太子殿下,敢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把程思绵也抱走。
程思绵虽有些醉意,但尚有五分清醒,见了太子,就要行礼。
“臣女拜见——”
太子被梁屿舟挑衅,气血上头。
他也一个利落的动作,跳下马车,把正要屈膝的程思绵抱入怀中。
出其不意的亲密,让程思绵的脑子“嗡”了一声。
酒气上涌,她的思考速度也变慢了。
明澈动人的眼眸,就那么直愣愣的仰望太子。
酒气熏染,她的脸像是染了红霞,眼睛却格外的亮,湿漉漉的眼尾,勾出一抹动人不自知的妩媚。
太子的喉结滚动了几圈,忙把人也塞进了车里。
到了车里,程思绵才反应过来,太子在青天白日里,抱了她。
上一次抱她是在宫门口,那时天色已晚,看不清也就罢了。
大白天的,人来人往,人人都长了眼睛啊。
太子入戏这么深的吗?
她挺直了脊背。
正襟危坐,神色却有点呆愣愣的,可爱又滑稽。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把她的头拢在掌中,往自己的肩膀上放。
“和挽初说什么了,高兴成这样?”
淡淡的酒香,与她身上本就有的幽香萦绕在一起,太子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程思绵已经有了七分醉,也不那么恪守礼法了,安心地靠在太子的肩头,心满意足地笑了两声。
“挽初真的太神了,路过瞥见了一个秦家出来看诊的小丫头,她就帮我把荣乡公府内宅的情况,分析得彻彻底底。”
太子的眉头拧了起来,“你为什么要了解秦家的情况?他们家与你又不相干。”
程思绵的头从太子的肩膀上撑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凝视太子。
“怎么不相干,皇后娘娘定要你纳秦暄妍为侧妃,我要知己知彼百,才能从容应对。”
人醉了,大脑也变得迟钝了,一向机敏的程思绵,没发现太子已经生气了。
“程思绵,孤说过的话,你一句都不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