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周宝珠的声音也哽住：“还可以治的吗？手术？打针？”
“……不知道。”
“那你让我拿到的这些药……”
“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这几天他越来越糊涂，一问多了他就很暴躁说自己在吃药了……”沈青城的声音逐渐微弱：“他应该是早知道自己有阿尔茨海默症，只是没跟我们说而已。你知道阿尔兹海默症么？”
“我……”
“好吧，其实知不知道，确不确认已经不重要了。”
周宝珠抱着沈青城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尔兹……海默症。
肺癌。
在疾病与死亡面前，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轻飘飘，甚至连能做的事都寥寥，周宝珠默默拍着沈青城的背脊，脑子里一团乱麻。
而在这个纪委来调查的节骨眼上，杨部长的糊涂症还有肺病可能不止是对他身体上的摧毁，周宝珠甚至有了更差的预感。
福城之夜，星光璀璨。
一群蓝军装、绿军装的人在机关酒楼最大最豪华的包厢里举杯给陆诏南饯行。
所有人又是喜气洋洋又是不舍感慨，只有马上要调离的陆诏南表情很平静。
相比于沈青城这边的风雨欲来，已经在南部战区成功立足，凭借过硬本事几年内连跳几级的陆少校，哦，现在应该是陆少将，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陆少将，你这一走，我们心里啊，真是不得劲。”一个比陆诏南大得多的老爷们捂着额头，感怀地摇着：“这基地是你牵头建的，装备是你一样样给看好拉的，本来我们这也就是个谁都看不起的小渔村，谁能想到现在是大变模样！可这变了，中央重视了，你人也走了，唉！”
陆诏南：“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干。”
“那不一样！我们跟你这几年也熟了，现在到了新的地方谁知道那边领导给不给你穿小鞋，下面的人听不听你的话，要是——”
“哈哈哈哈老史，你看我们陆诏南怕什么，刚刚初来的时候不也是你给他穿小鞋，下面的人谁也不服他，最后，还不是都好了！”
那个叫老史的被点出之前的事也不尴尬，反而满上一杯酒过来敬陆诏南。
“之前的事全赖我，也没找个好机会跟你说开，叫你看笑话了，这酒我先罚一杯！”
老史豪爽地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回你去广市任职，要是谁跟我一样不识数，你就干他们！咱们基地给你撑腰！实在不行回来也是！”
另又有人也笑起来：“陆少将这回去广市军区，是那边吴司令说了好多次，三顾茅庐非的让他过去的，一样当领导，待遇好得很，你啊，就别操这份心了！”
“是啊，而且广市这几年发展得多快啊，楼是拔地而起，厂子是一天比一天多，现在要问人想去哪里发展，都说去广市！我们这里再好，也是比不上广市的，诏南，你这调令来的好！在那边好好干，以后大有可为飞黄腾达也别忘了在这边的兄弟！”
陆诏南非常轻淡地笑了笑，举起酒杯跟大家一一碰了。
“我过去，只是战略决策的需要，当然不会把这里给忘了。”
“诶诶诶，好好好！”
大家送别的气氛也欢快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菜都上齐了，服务员给送上来几碟甜点，坐在陆诏南旁边的人给陆诏南夹了一个到他碟子上。
“这个是广市很有名的点心，政委知道你也去那边，专门托人买了过来大家伙儿一起尝尝。我们是去不了广市，也沾沾你的光，吃上广市的热门点心了。 ”
陆诏南看到碟子里那枚糕点上印着的“宝德斋”三个字，有些恍惚沉默。
身边的男人自己也吃了块，他点点头：“嗯，好吃，酥香甜咸 的，确实跟我们之前吃过的点心不大一样。陆少将，你也尝尝！”
陆诏南看着宝德斋几个字，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爱吃这些零嘴。”
“那真是可惜了……”
周宝珠的预感没有错，沈父的痴呆症状他们去滨海的时候只是忘性大，平时还是个正常人，现在在纪委的长时间调查的施压下，他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
沈青城有时候问他“吃饭了吗”，他是一脸愤怒地回答：“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从来不会去做这种事，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
再加上他的身体在查出肺癌之后，还要开始抗癌的治疗，杨部长不得已病休，那边的调查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分水岭。
很多没有来源的金钱，还有一些说不清的账，都被归到了杨部长头上。
沈青城陪着父亲治病做手术已经心力交瘁，杨部长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几顶要把老人家送到牢里去牢底坐穿的帽子就扣了下来。
“我爸根本都没有接手这个项目，胡炳华贪污的钱跟他扯什么关系？胡炳华反口了？胡炳华反口了那你们应该去问问他为什么几次说法不一致！”
“还有这几百万的缺口，你们自己都拿不出证据钱去了哪里，怎么现在就说是我爸给弄没了？现在安罪都不看证据了是不是？”
“你现在要他继续调查，都他妈的要死了，还调查什么！什么，你们说我也要调查？呵呵呵呵，我他妈开厂子的钱是我媳妇儿一片糕点一块蛋糕赚出来的，谁拿了人民群众的钱谁就死可以吗！”
沈青城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他在医院里被带走，不像上回在京市被带走调查一样，还可以跟周宝珠开玩笑说他只是喝几杯茶去，这次，他只留给了周宝珠一个绝望身影。
“媳妇儿，你帮我照顾好爸爸。”
周宝珠拼命点头。
沈青城的绝望她很明白，这个阿尔兹海默症，不就相当于有理讲不出，有苦肚里咽，哪怕说他杀人放火，他也没有办法替自己发声。
再者，查不清楚查的清楚的东西都往一个快要死了的癌症患者身上安，真是最好的选择。人都要死了，何苦在乎这些，干脆黑锅背上，当回好人，救救其他人，也不失为一种功德。
这个世界有多么的邪恶跟离谱，周宝珠也是头一回接触到这样黑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