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竟然已经快要亮了。

    在这间房子里,秦时愿讲完了他此前从未对人透露过的过去,他的嗓子干涩发疼,眼睛也疼,抬手一摸,眼角是湿的。

    “我们去了墨西哥。”他说,“那里很乱,但也足够我们隐藏一段时间,而且在那里,我还有事情要做。”

    “金蝰?”祝岁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时愿看向她,确定了她就是白鸦口中那个人。

    “是,曾经伤害过阿愿的人,只剩他一个还活在世上,我必须要为他报仇。”

    “这之后,你才决定回到京州,是吗?”

    “回京州的事情早就在筹谋了,可就像阿愿说的,我们要回去,就要干干净净地回去,姓名,身份,过往,都要经得起别人折腾,而且那个时候,秦国豪还活着,秦颂长时间住在学校,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我不能贸然回来,秦国豪的死,是一个我不得不回来的契机。”

    祝岁察觉到他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心下松了口气,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在几个兜里掏了掏,最后在上衣左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来,她剥开包装,将巧克力塞进他嘴里。

    巧克力的苦涩后是绵长的回甘,一颗小小的巧克力,竟然让秦时愿在此刻忽然轻轻地颤栗了一下。

    熬过来了,都熬过来,他想,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终究都变成了回忆,是可以坐下来,喝着茶,吃着糖对人说的回忆,而非当下无法跨越的困难和痛苦。

    见他彻底放松下来,祝岁喜才问:“你刚才说,秦国豪的死,是你不得不回来的契机?”

    “嗯。”他点头,“秦国豪意思,荣盛集团四分五裂,岌岌可危,我要保护秦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发现了暗河计划的影子。”

    他们说了这么久,话题竟然又回到了暗河计划上,仿佛一个圆,收尾终究接上了。

    她蹙眉:“秦国豪……跟暗河计划有关?”

    秦时愿眸光微沉,他起身,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他站在原地,等待腿脚恢复正常:“秦国豪的发家之路并不算干净,在墨西哥那些年我也在调查,荣盛高层又黄李吴周四人,分别是黄启功,李海城,李春阳,吴樽树四人,这四人称得上是秦国豪最信任左膀右臂,他们互相协作,但又相互掣肘,秦国豪死前,将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一分为四,分别交给了这四个人,这其中,就有跟暗河计划有关的东西。”

    “而且秦国豪也是车祸身亡的。”祝岁喜说,“跟暗河计划有关的事件里,车祸出现的频率有点多了,我阿妈,祝予安,沈良才,秦国豪,都是车祸出的事,只不过祝予安死里逃生,但也失去了一条腿,而我,这些年针对我的行动似乎也没少,只不过一直以来,我都没把这些事往暗河计划上想过。”

    秦时愿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微变,他看着祝岁喜:“你……你早就知道暗河计划?这计划……跟你阿妈,还有祝予安,都有牵连?”

    “在我来找你之前,祝予安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她呼了口气,“在此之前,我虽然知道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但我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我也跟你说过,我阿妈的死是一场阴谋,就在不久前,祝予安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应该都跟暗河计划有关。”

    腿脚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秦时愿的身体再一次僵住了。

    “秦时愿。”祝岁喜也站了起来,“我阿妈黎清云,她是第一个提出暗河计划的人。”

    秦时愿怔怔地看着她。

    祝岁喜几乎没有停顿,她快速说道,“但她也仅仅是提出而已,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出过,更没有付诸过相关行动,但她察觉到了有人在干这件事,而我……我和祝予安,都曾是这个计划中被研究的一份子。”

    秦时愿眼睛猛地瞪大,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什么?你说什么?”

    “我阿妈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进行暗河计划,她救下了身为试验品的我和祝予安,为了安全起见,将我们带到西藏,从此隐姓埋名,她在那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却一朝被人察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又想起祝予安说的那句,阿妈出事前,在丹萨梯寺见的那个人,是赵明义。

    两个人沉默着看着对方,长久说不出话来。

    这对秦时愿来说,冲击太大了。

    过了很久,外头的天已经快要大亮了,他才深吸一口气,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真好。”

    祝岁喜少有的没反应过来:“嗯?”

    秦时愿忽然一笑:“我说,真好,你被早早地救了出去,被人好好呵护着长大了,没有像我一样颠沛流离。”

    他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他眼里的真切,祝岁喜忽然红了眼眶。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是丁叔。

    他先是咳了两声,而后才说:“秦颂出来了。”

    “好,知道了。”秦时愿应了一声。

    “我去准备些早餐给你们。”门外,丁叔转身离开了。

    祝岁喜和秦时愿目光再次相对,他说:“或许,方便的话,我想见一见你哥哥祝予安。”

    “你想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那今天中午。”祝岁喜说洗,“我待会跟他通个电话,先跟他说一声。”

    “秦颂应该很累,让他在这儿休息,咱们待会儿就走。”他走到门口拉开门,“你先去洗个澡。”

    祝岁喜洗澡的时候,秦颂带着一身的湿汗出来了。

    他看起来很累,但很明显,在那个仓库里,他真真正正的发泄过自己心里的情绪,这会儿他的身体是疲惫的,但他的灵魂是轻便的。

    看到秦时愿的时候,他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不管不顾地搂住秦时愿:“哥,好爽啊。”

    “你太臭了。”秦时愿嫌弃地皱着眉,“去洗澡换衣服,吃个早饭,待会我跟你岁喜姐先走,你在这儿睡一觉再回去。”

    秦颂囫囵吞枣地嗯了一声,声音模糊地问:“你也很累吧,所以才会有这个地方存在?”

    秦时愿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颂哼哼笑了两声,用脑袋的力气推着他走,“我太累了,你送我去房间呗。”

    “得寸进尺。”

    虽然这么说,但秦时愿还是依着他,顶着他一身的臭汗,一步一步房间的方向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