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站，可是肥缺中的肥缺。
先看这站员一身簇新的的确良衬衫长裤，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下巴仰着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就知道他等会儿怕是要使坏。
果然，那人打开粮袋随便摸了两把就皱起了眉头：
“你们这粮还有些湿，品相也不好！只能给5分钱一斤！”
张云心眉头瞬间蹙起，若是她记得不错，此时的粮食统购价在1毛钱，超购的部分还要涨价百分之五十，该是1毛5才对。
更何况，老张家这些年日子过得滋润，家里留的粮食虽不是最好的，倒也不差。
还有所谓的潮湿，有点常识好不好？谁家的存粮不晒的干巴巴的等着它发霉不成？
扭头看向身边的张老三，果然见他脸色也黑了下来。
心里有了数，张云心一把扯过粮袋三两下扎结实袋口重新将粮食搬上自行车。
站员傻眼了：“唉？你干什么！”
张云心一脚蹬开脚撑，推着就走：
“不卖了不卖了，我们回去自己吃！”
小山一般的人，驮了五六袋粮食的自行车在她面前都显得小。
见这人说话瓮声瓮气的，站员便觉得这是一个傻的，忍不住忽悠起来：
“我说胖妞，你是不是傻？这么多粮食卖了能换不少肉吃呢，还能给你买身好看的衣服，你咋不卖了？”
看她吃成这样，站员猜测她怕是不舍得卖了。
张云心停下来看傻子似的白他一眼，张老三直接瞪了眼：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道歉！”
见他撸起袖子要跟人干架，张云心一把扯上他：
“爹，别跟傻子说话，咱们走！”
嘿！
呵！
嘿！
站员气的半天没缓过劲来，她叫他傻子？
她……她……
“死胖子！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
正要骂上几句解解气，便听不远处有人喘着粗气喊他：
“表哥！表哥！哎呦……累死我了……”
“秋萍？你怎么来了？”
那站员名叫吴麻子，正是王秋萍表哥。
王秋萍上前一把拉住吴麻子手腕：“表哥，今儿有没有人来卖粮？”
吴麻子闻言冷哼一声：“嘿！别说了，遇到俩不实号的，竟然敢骂老子！”
王秋萍一喜：“那俩人是不是一男一女？一个老一个少？一胖一瘦？”
听她这么一说，吴麻子狐疑的看向她：
“咋？你认识？”
王秋萍闻言嗷呜一声哭出来：
“哥啊！你可得帮帮我啊！妹子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别急别急，快跟哥说说咋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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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两头，张老三父女俩推着自行车离开粮站便往卫生院走。
边走，张老三边叹气：
“唉……早知道粮站给的粮价黑，没想到这么黑……”
张云心瞅他一眼，见四下里没人压低了声音：
“爹，镇上就没有什么……黑市？”
张老三一听，忙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人才松了口气朝着张云心挤眼：
“乖女儿，小点声！被人听到可不好！”
张云心了然，心虚的吐吐舌头：
“嘿嘿……女儿这不是觉得那小子太黑了么？咱自己吃又吃不完……”
吃不完？
张老三叹息一声，怎么可能吃不完？
他闺女是不知道，他每月带回家的粮食有多少啊！
这么些，还不够她造俩月的！
他每月到手的粮票不多，便只能私下里悄悄再买。
好在他有个战友在粮站上班，每次粮食不够吃了他就托他悄悄卖一些给自己。
当然这都是私下交易，虽然大家都这么干，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可是要丢饭碗的！
原本他觉得老张家的人定然盯着他们，便想光明正大把粮食卖到粮站去。
谁知道钱大头今天没上班，看来只能去他家里找找了。
“丫头，你别管了，你钱叔叔也是在粮站上班，不过今天没看见他，咱们去他家里找找。”
这个钱叔叔张云心大概有印象，好似跟张老三一样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只不过那人是伤退，少了一条腿。
退伍后靠着家里关系在粮站上了班。
张云心点头应下：
“好！咱们快去吧，回头还得给您看病呢！”
驮着这么一车粮食实在是太招摇了，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得赶紧把这粮食处理了才行。
父女二人不再说话低头赶路，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才在一间民宅前停了下来。
哪知才刚靠近便听到了女人的哭喊：
“钱大头！你还是不是男人？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张老三敲门的手顿住，有些犹豫起来。
钱大头和媳妇不和，三天两头吵架。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钱大头少了一条腿，让家里人抬不起头来。
“你说话啊！我弟弟儿子结婚，这一百块钱你到底出不出！”
里头女人的声音尖厉刺耳，男人似乎被逼急了，笨拙的应了一句：
“钱钱钱，俺哪里还有钱？”
“吱呀~”
一张苍老黑红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门口，张老三手都还没有收回去。
这种场面两人都有些尴尬，偏偏钱大头媳妇还骂着追了出来：
“窝囊废！你怎么这么没用？俺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孬种！我不管！今天你不拿出来哪都不能去！”
被老战友看到自己的窘迫，又被自家女人如此拉拉扯扯，钱大头脾气也上来了：
“滚！”
他猛地用力推了那女人一把，女人没想到他会动手，嗷呜一声哭叫起来：
“钱大头！你竟然敢打女人！你……没天理啊！大家快来看啊！俺不活啦！”
钱家夫妻三天两头吵架大家早就习以为常，闹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于是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出门看起热闹来，钱大头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行了！给！给！我给行不行？我去卖血！卖肉！我砸锅卖铁给你那大侄子娶媳妇！”
钱大头留下这一句话拄着拐杖兜头冲了出去，钱家媳妇听了不由傻眼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钱大头就跑没影了。
正主都没了，她这戏也唱不下去了，起身冲到门口瞪了张老三父女二人一眼：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啊！”
紧接着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呃……
出师不利……
啊呸！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