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裴寂仰起脸叫了一声,眼底最深处带了一丝惊慌。

    方婳蹲下身子,有些心疼的将小人儿扶了起来。

    “怎么在地上跪着?地板上凉,你这腿若是跪废了,日后可如何是好?”

    “皇贵妃娘娘一日不安定儿臣心里便一日不安。”

    裴寂十分惶恐。

    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自己在皇贵妃宫中,皇贵妃也不至于受这样大的损伤。

    明明自己没来之前还好好的。

    这孩子心思敏感。

    心里想什么几乎一眼就能望出来。

    方婳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同你没什么关系,想来皇贵妃娘娘也不忍看到你如此。”

    “真是这样吗?”

    裴寂喃喃道,垂着头,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方婳耐心的劝导着,将人拉到了一旁的八仙桌上坐下。

    “当然如此了,你能来陪皇贵妃娘娘,娘娘心里已经很欢喜了。便是再狠心的大人也不会将这些罪责怪到小孩子身上。”

    “不过。”

    方婳话锋一转重新道:

    “裴寂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贵妃寝宫里面都做了些什么?记住一定要越细致越好,最主要的关键是我们应当把伤害娘娘的人找出来,而不是在这里自责,理解吗?”

    裴寂点了点头。

    “今日辰时,我照例来到娘娘的寝宫里,替娘娘读些诗书,娘娘今日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错。”

    裴寂努力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至少在当时看起来是那样的。”

    “我读了半天,娘娘问我是否口渴,于是让下人端过来一碗果子浆。”

    “听说用的是波斯进贡来的番石榴,娘娘和我一人喝了一碗。”

    “随后娘娘说困了,便小憩了一阵儿。我因为娘娘您的吩咐不敢离开宫门半步,于是就在外面守着,始终不敢离开一步。”

    “直到娘娘起来,这才放饭食。”

    “不过娘娘和孩儿,吃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那些菜,玉珞姑姑都用银针银筷子烫过,没有什么事,并且孩儿留了个心眼儿,那些菜娘娘吃了几口,孩儿就吃了几口。”

    裴寂一鼓作气的说完。

    方婳陷入沉思。

    裴寂心思缜密。

    自己当时只说是让这孩子去陪一陪皇贵妃。

    却没想到裴寂心中自有一番自己丘壑。

    那些食物若是真的有东西,照理说裴绝应该先发作,毕竟这人小。若是有毒,发作起来毒性应该也快一些。

    所谓滑胎药说起来是滑胎,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些微小剂量的毒药而已。

    这种东西普通人空口吃尚且会有一定反应,更不要说裴寂一个小人儿了。

    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吃食上的问题。

    那就更奇怪了。

    方婳仔细的嗅了嗅,咸福宫里面熏的香薰。

    之前的提醒想来皇贵妃已经完全听进去了。

    前店里的香薰全部换了不说,甚至还加了几位保胎安神的香料。

    屋里有玉珞伺候。

    更是细致入微,不可能有人在香薰上下手。

    而至于所穿衣物之类,那更是无法让人在里面下手。

    毕竟成衣局的衣物都被一一过目过,想要在玉珞跟前下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方婳深吸了一口气。

    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有没有发现黄贵妃娘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方婳再度耐心的询问道。

    裴寂想了半晌,这才提出来。

    “倒是有一件。”

    “今日贵妃娘娘小睡之前还尚且面色红润,只是小睡过后脸色却有些虚白了。”

    “玉珞姑姑说,娘娘是因为受孕之后有些贫血,身子亏空。于是就让人上了一些鸽血…”

    方婳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点。

    “那这段时间有谁陪着?”

    “是玉珞姑姑,并且里面没有人进去。”

    裴寂十分肯定的说道,毕竟他守在外面那么长时间。

    对来来往往的人都分外留神。

    “我知道了。”

    方婳若有所思,紧接着轻巧的拍了拍他孩子的肩膀。

    “快回去休息吧,今日你陪驾有功,早点回去待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赶明儿个就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儿都忘了。”

    裴寂年纪还小,不宜接触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裴寂却还是干坐在凳子上有些犹豫。

    “真的不要儿臣陪着了吗?可是皇贵妃娘娘……”

    方婳坚定而温柔的摇了摇头。

    “不必了。若是你放心不下,就先回去等我。皇贵妃娘娘的病需要静养,小孩子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裴寂点点头,这才有些不舍,并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看着小孩子走的远了。

    方婳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审问了。

    方婳缓步走到外面。

    此时整个咸福宫已经被火把照了个通亮。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下来。

    火光映着方婳的脸,肃然一片。

    方婳垂目,俯视着脚底下跪倒在地上的宫女太监。

    这些人都低着头。伏低做小,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娘娘。”

    玉珞走到了跟前欲言又止。

    “皇贵妃娘娘已经睡下了。”

    方婳开口道。

    目光扫过玉珞,见她脸上一片如释重负。

    “玉珞,你且跟我来。”

    方婳轻轻唤了一声。

    抬脚便顺着一旁的回廊往前边儿走去。

    玉珞见状连忙跟上。

    直到走到四下静谧无人之处。

    玉珞这才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娘娘,我知道您怀疑我。”

    “只是我跟着娘娘那么多年,从小是在她身边伺候。”

    “当年若不是小姐,恐怕如今的日落不晓得会被卖到哪个花楼馆子里任人取乐。”

    “小姐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几辈子都还不完,是断然不可能坑害小姐的。”

    玉珞口中的小姐,就是贤皇贵妃。

    她说完这些之后将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你这是做什么?”

    方婳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叫你来只不过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

    方婳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

    她当然知道,玉珞对皇贵妃忠心耿耿。

    毕竟早在前世。

    贤皇贵妃身死,玉珞作为她的贴身大宫女,第一个要求殉葬。